第34章
  窗外,雪花如同漫天飞舞的羽毛,扑簌簌地砸在琉璃瓦上,发出细碎而密集的声响,宛如一曲悠扬的冬日乐章。
  这纷纷扬扬的雪景,不禁让她想起了二十五年前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临盆之际,天地间仿佛也为之动容,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仿佛预示着她即将诞生的孩子将有着不平凡的命运。如今,孩子已长大成人,而她自己也从当年的柔弱女子,成长为一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摄政皇后。
  娘娘,西凉郎主的降书到了。女官的声音微微颤抖,双手恭敬地捧着一份染血的羊皮卷,仿佛这不仅仅是一份投降文书,更承载着无数战士的鲜血与生命。
  她的指尖轻轻滑过永世称臣这四个大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是沉重的枷锁,束缚住了西凉郎主的野心与狂妄。
  然而,邓玥的目光却并未停留在那震撼人心的投降誓言上,而是落在了刚刚那份捷报末尾那行不起眼的小字之上肃王妃安莲花率联合羌族部落破敌于骆驼谷,斩首三万。这行字虽简短,却如同一把锐利的剑,直刺人心。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仿佛看到了那位英勇无畏的女子,身披战甲,手持长剑,在骆驼谷的战场上奋勇杀敌,所向披靡。
  那墨迹犹带塞外风沙的粗粝,仿佛还能嗅到战场上的硝烟与血腥,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邓玥深知,这份捷报背后,是无数战士的英勇牺牲,是安莲花与羌族部落的紧密合作,更是对西凉郎主的一次沉重打击。她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豪情,仿佛自己也置身于那烽火连天的战场,与勇士们并肩作战,共赴国难。
  她忽然笑出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却惊得檐下白隼振翅高飞,似乎连它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不安。
  功高盖主?这四个字,原是刻在历史长河中无数权臣悲剧命运的诅咒,如同梦魇般缠绕着那些功勋卓著之人。
  想当年,李珂因忌惮元氏外戚势力庞大,一杯鸩酒赐死了自己的胞弟元间,那一幕幕残忍的画面至今仍历历在目。
  而那时的她,正静静地站在凤仪宫的铜镜前,望着镜中自己那张绝美却愁容满布的脸庞,在那冰冷的镜面中,她发誓要做这江山的主人。
  此刻,她眼神坚定,语气不容置疑:传旨,给玄甲军犒赏黄金万两。她将手中的降书狠狠地投入炭盆之中,火焰瞬间吞噬了那薄薄的纸张,青烟腾起的刹那,她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幅幅画面儿子身披铠甲,英勇奋战,血珠顺着他的盔甲缓缓滑落,而此刻,那些血珠正化作璀璨的金箔,在火光中翩翩起舞,最终缓缓飘落。
  这既是胜利的奖赏,也是她对过往牺牲的缅怀与祭奠。
  当李澄与莲花并肩骑乘着雄壮的战马,踏碎邺城城门上厚厚的积雪,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涌入城中时,玄甲军的黑旗正随风猎猎作响,犹如黑夜中的魔影,迅速扫过朱雀大街,气势恢宏,令人震撼。
  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夹道欢迎这两位英勇的战士。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神情,眼中闪烁着敬仰的光芒,高呼着战神的名字,声音响彻云霄,仿佛要将这份崇敬之情传递给天地万物。
  李澄与莲花身着战甲,英姿飒爽,当时他们肩负着保卫家园的重任,以无畏的勇气和坚定的信念,一次次冲锋陷阵,为百姓们带来了和平与安宁。此刻,他们的荣耀与辉煌,如同这面猎猎作响的黑旗,永远镌刻在了人们的心中。
  臣李澄,叩见皇后娘娘。他深深地叩首,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青砖地面,仿佛要以此来表达他内心的敬畏与无奈。
  邓玥的裙裾轻轻摆动,最终停在了他的眼前。那裙子上金线绣制的凤凰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展翅高飞,而此刻,那凤凰的喙正轻轻啄着他的战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嘲讽与威严。
  骆驼谷的雪,可比你父皇的骨灰还冷?邓玥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寒风中的冰刃,直刺人心。这句话,不仅是对李澄的质问,更是对他内心深处那份愤怒的拷问。
  满殿死寂,连呼吸声都似乎被压抑得无法喘息。女官们跪伏在地,如同受惊的鹌鹑,大气也不敢喘。然而,在这死寂之中,只有李澄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战甲内衬的银锁甲发出细碎声响。那声音,如同一种无言的哀鸣,诉说着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那银锁甲,是母亲在他弱冠那年亲手所赠,寄托了她对他的无限期望与爱意。然而,此刻,它却像绞刑架的锁链,紧紧束缚着他,让他无法挣脱这份命运的枷锁。
  西凉已降,臣明日便交出兵符。李澄终于抬起头,直视着眼前这位曾经慈爱如今却陌生的母亲。他的眼神中,既有决绝与无奈,也有不甘与挣扎。然而,当他看见母亲鬓边的凤凰金钗泛着冷光时,心中那份曾经的温暖与依恋瞬间化为乌有。
  二十年了,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温柔慈爱的母亲,而是那个在朝堂上游刃有余、心狠手辣的毒妇。
  而他,也终究成了她棋盘上的一枚弃子,被无情地抛弃在命运的角落。
  第35章 宫变
  ◎血洗◎
  一般前线将士凯旋而归,又是取得了赫赫战功,理当受到朝廷的隆重庆祝。皇帝陛下本应亲自赐宴,以示对将士们的嘉奖与尊重,然而遗憾的是,陛下疯癫已有两年之久,无法履行这一职责,那这庆功宴自然是由摄政的邓皇后代为操办。
  太极宫正殿内,气氛庄重而热烈。十二扇精雕细琢的紫檀屏风,宛如一道屏障,巧妙地将内外命妇与平定西凉的功臣分隔开来,既保持了场合的庄重,又不失亲厚之感。邓皇后端坐于宝座之上,她身着华贵的服饰,头戴璀璨的凤冠,气质高贵典雅。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琉璃盏中浮沉的桂花酿,仿佛在品味着胜利的甜美与艰辛。
  李澄和莲花作为平定西凉的功臣,也受邀参加此次盛宴。
  今日人来的格外齐全,邓玥身后是元枚和马雪瑶。右手侧是鲁国大长公主、燕国长公主、周国长公主、越国长公主、临淄公主、清河公主,左手侧是赵远、元周、蔺天睿、田伯光等打西凉的功臣了,但李鸿并未随行。
  莲花跪坐于客席之上,身姿端庄,神情肃穆。尽管战场上的她英勇无畏,但在此刻,她也难掩内心的忐忑不安。
  在进宫之前,梅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千雪已悄悄提醒莲花,她的酒中必有毒。
  她知道李澄与梅贵妃已经结盟,但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殊不知梅贵妃早在玄甲军中安插心腹,暗中控制掖庭宫。宫宴当晚,三千玄甲军已化装成乐师、侍卫潜入宫中。
  莲花尽量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就见邓玥缓缓走下那晶莹剔透的白玉阶,脚步轻盈而庄重,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无尽的威仪。她来到莲花桌前,轻轻执起酒壶,动作优雅而从容,为莲花亲自斟酒。
  壶嘴上的暗纹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幽幽的青芒,宛如夜色中的一抹神秘。
  肃王妃此番随军出征,历尽艰辛,劳苦功高。本宫特赐御酒一杯,以表敬意,愿能为你压压惊。邓玥的声音温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无法抗拒。
  莲花闻言,微微皱眉,目光在邓玥与周围的众人之间流转。她轻声道:前线众多功臣在此,他们为保家卫国付出了无数血汗,岂有莲花先受皇后赏赐之理......
  邓玥的脸色已有些不悦,但还未等她开口,却听一旁的元枚娇笑道:哪有皇后娘娘赐酒,做臣子的不喝的呢?这可是皇后的恩赐,怎能轻易推辞?
  莲花微微一愣,目光转向元枚,意味不明。她淡淡道:这位贵女莲花从未见过,不知是哪家的闺秀,竟有如此见识?
  元周见状,忙起身作揖道:回禀肃王妃殿下,这位是臣的孙女元枚,年幼无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莲花闻言,轻轻一笑,目光再次落在元枚身上,道:幸会幸会。难怪元姑娘这般聪慧过人,见解独到,原来是元大将军的孙女,只是这御酒之事,莲花实在不敢贸然接受。
  心里很快想到:元敏被李珂赐死,难道元家还是想给李澄身边塞人?
  只是很奇怪,莲花奇怪于邓玥的安静,她应该发怒,应该训斥莲花,她竟然没有?
  莲花抬眼看去,发现她手指在微微抖动,呼吸声越来越重,心跳的声音也分外清晰。
  她不确定,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邓玥的右手突然暴起青筋,她一支手掩住了嘴,胸剧烈一颤,像是要呕吐。
  莲花惊愕地站直了身子,仿佛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时间尚未来得及仔细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股温热的液体已无法遏制地从邓玥的口中喷出,溅上了莲花的衣襟,甚至有几滴溅到了莲花白皙的面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