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司……司……”
  铮!
  弦音短促,一瞬割喉,同时也掐断了他的震愕与惶恐。
  賀觀澜淡漠看着奴隶的魂魄自躯壳脱離,三魂七魄成为长琴养分,眨眼收纳琴身,至于肉.身,也成为了一抹白灰。
  賀觀澜摇摇头:“忘恩寡义者,最该死。”
  不过……能救走隐云台这么多的奴隶,也确实有些本事。
  就是不知她的这份善意当真淳朴,还是只是用于满足自己的伪善。
  賀觀澜登高半截,仰头看向天际雷火。
  世间需得圣女救世。
  是真菩萨还是假纯良,一探便知。
  他掐符甩去,符光没入云层轰然炸响,只见雷云扩散,符印混入其中,紧紧贴附于玄鬼身上。
  此乃魘生符。
  魘生符仅对妖鬼有效,身中魇生符的妖物会将余下生命转为巨大的灵力增强自身。
  这个符纸本来是针对那些打不过的玄鬼炼制而成,先将它们引至秘阵当中,然后讓它们短暂发狂后爆体而亡,谁承想魇生符的破坏力远远超出符仙们的想象,便是最高阶的秘阵也难以囚困住狂化后的玄鬼,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就连残存的一些魇生符也跟着一同销毁。
  天边传来如同雷捣般的咆哮。
  一张张混着血的面具从云空跌落,玄鬼冲出云霄,寻着活人的气息追过去。
  賀觀澜也成为其目标。
  那是一只体型巨大,羽翼长满尖翅的玄鹰鬼。
  利爪落过来时,贺观澜不避不讓,任由腹腔被整个捅穿。
  他面色不改,掐指化咒召出术光:“去!”
  魇生符上还施了一道多余的控魂引。
  对这等狂化过后的高阶玄鬼来说,控魂引只能维持几个呼吸间,但是时间管够,足以让他们追上扶熒等人。
  玄鹰鬼目光空洞地飛離身边,直奔云台道观。
  确定所有玄鬼都杀上了隐云台,贺观澜跟着身形化雾,先一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
  数不尽数的玄鬼妖魔如鸦群般盘踞整座隐云台。
  如今活下来的几乎只有他们三人。
  看着眼前无数逼近的妖气,宁隨渊的脸色难称好看。
  他丢了面具,摊开掌心召出四方戟,朝后侧的云麒叮嘱:“你带她先走。”
  说话间,群鬼涌上。
  四方戟勾出一波灵刃斩断来路,确切说是将整座山体一分为二,隨着破裂的地脉,脚下的土壤也跟着摇摇欲坠。
  狂化后的玄鬼根本不懂得畏惧,嘶吼蜂拥,杀意不泄。
  “阿熒,走。”
  云麒捞起扶荧,转身就跑。
  他身上的衣衫蜕化成为黑亮的皮毛,四肢挣脱衣物變作四条粗壮有力的兽腿,上肢从头颅开始演變,尖耳,竖瞳,额心烧灼着的金红妖火。
  ——这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黑虎!!
  云麒脚下踩着焱焱火光,背着扶熒腾空跃起,飛出重围。
  前方还有几只漏网之鱼。
  云麒撕咬上前,咯嘣一声咬碎了对方咽喉,喷射出的鲜血溅在她裙摆之上。
  云麒粗暴地丢了尸体,扭头看过去,眼神中满是歉意:“对不起阿荧,回头我送你一条更漂亮的裙子。”
  扶荧没有说话。
  她看到云影中钻出来的黑光,隐青灯紧攥掌中,碧蓝的清波荡开邪祟。
  越来越多的玄鬼涌化,杀不尽,除不竭。
  云麒逐渐体力不支,托着扶荧歪倒在一旁,过度使用的灵力让他支撑不住,身躯隐隐有变小的趋势。
  情况有些怪异。
  他似是想到什么,取出青铜符,符光似有所动荡,在掌心发出急促的嗡鸣。
  云麒呼吸跟着不平:“回落崖。”
  扶荧闻声一惊,一把夺过那枚青铜符,它左右摇摆,最后穩穩指在脚下。
  什么意思?
  扶荧正在恍神,忽听云麒短促的尖叫:“小心——!”
  他一个起跃将她推开。
  扶荧身子踉跄,跟着滚进浓郁的沙尘当中。
  黄沙携風不散,从身旁吹过,呼嗬嗬的風声像是有人在笑。
  扶荧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一直等那个声音不见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片烟绿,还有潺潺流水声。
  像是隐云台的来时路,看着有些陌生。
  扶荧缓缓站起来,四面八方都没有破坏过的影子,天空碧蓝干净,似乎刚才所发生的都是错觉。
  云麒不在。
  更不见宁随渊的影子。
  她又着急去找隐青灯和青铜符,好在两个都掉在相隔不远的草丛里。
  扶荧松了口气,接着去探究青铜符。
  这枚青符不知何时变得灰白黯淡,看样子已经失去了作用。
  如此说来,这里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桃源城——回落崖。
  扶荧不敢大意,索性把隐青灯攥在掌间,警惕地找寻出路。
  刚走出山林,就听不知哪里传出细碎的痛哼。
  听起来似是人的声音。
  扶荧将隐青灯护在胸前,顺着声音的位置看过去,她没有靠近,只是用灵术捏了一只小小的蝴蝶飞过去为她探路。
  洁白晶莹的蝴蝶颤巍巍飞过丛林,最后停留在某棵树后。
  它双翼收拢,这说明里面没有危险。
  扶荧这才敢过去。
  树后面的确躺着个人。
  灰扑扑的衣裳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的面具也沾了血迹。
  扶荧视线滑落,看到他侧腹一片血淋,情况看着非常不妙。
  宁随渊说隐云台是恶斗场,能进里面的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他脸上的面具,八成也是贪心的临仙客之一;又或者是某个黑心店家。
  回想笼子里的那些个可怜的奴隶,扶荧瞧了他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起身走了。
  大发善心不可取。
  阿爹说过,不要随便救路上的人,谁知道他们病皮下藏着怎样的黑心肝儿。
  她的离去让躺在地上的贺观澜指尖跟着一勾。
  直到确定扶荧不会理他,才终于咳了几声。
  扶荧闻声回头,神色间满是打量和懷疑。
  贺观澜挣扎着爬坐起身,从她的表情和表现来看,他将她心中的顾虑猜了个十有八九。
  贺观澜随手把怀间一个腰牌丢过t去,气游不稳:“姑娘留步。”贺观澜边说边咳,“在下乃清风山小修,领命前来寻找失踪的师弟,未曾想……”
  声音顿了下,没说下去。
  “我怕是不行了,劳烦姑娘拿着我的腰牌,出山后若能遇见同门,也好告知我的消息,不至于他们再苦苦寻我。”
  扶荧犹豫着捡起腰牌。
  上面刻着两个字——无忧。
  扶荧仍是没有打消怀疑。
  她收好牌子,一步步转身离去。
  身后没有了动静。
  她犹豫着打住步子,那青年垂着颈项,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也可能是早就流干了,蚊虫嗅到死气,绕着他伤口嗡嗡飞舞。
  扶荧最终还是抵不过纠结,重新折返回去。
  “嗯?”
  他又撑起了眼皮。
  扶荧从乾坤袋取出藥瓶倒出一颗,递过去:“服下。”
  贺观澜沉默须臾,低头就着她的掌心吞服了那颗丹藥。
  服药过后紧跟着一声叹息:“我灵府近碎,便是姑娘好意相救,怕也是难过天明,姑娘不如……”
  “谁说救你了?”扶荧撩了撩眼,淡淡打断他,“这是毒药。”
  贺观澜:“……”
  贺观澜:“…………”
  第33章 033 “只有小狗才会沿路做记号。”……
  扶熒不顾对方惊愕, 两手用力撕开他胸襟衣衫,专心查看起傷势。
  她说的话真假参半。
  药确实是毒药,当初为给寧随淵炼制解药, 顺便用余下药渣做出来的毒药, 自然也不是什么剧毒之物, 最多讓人肢体酸软, 短暂昏厥。
  ——也能唬人。
  她手指碰上他的腹腔, 猛然接近的柔软触感讓賀观澜肌肉绷紧, 条件反射欲要拉开。
  啪。
  扶熒一巴掌拍下去,斥了声“别动”
  手劲儿不小,賀观澜手背顷刻多出道红印。
  他收回手, 强忍着不适讓扶熒查看傷情。
  这傷是他刻意而为, 半分不掺假。
  玄鬼的利爪从侧腰贯穿后背, 皮连着肉,肉扯着筋, 森森白骨裹着血淋淋的傷,糟乱的暴露在外。
  情况略微不妙。
  扶熒所带的丹药只能维持基础的伤, 像这样严重的外伤,没个十天半个月是调养不过来的。何论他们现在身处回落崖, 不知会不会像先前的蜃境一样,有伤口不能愈合的情况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