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回想回来时看到的两人间奇怪的氛围,宁随渊反问:“贺观澜做什么了?”
  扶荧说:“是我擔心碧萝。”
  她的确担心碧萝,这也不是谎话。
  宁随渊目光深邃,安静片刻,最终还是松了手。
  仅这么一段时间,她手腕就被掐出五个红印子。
  印在皮肤间,看着狰狞刺目。
  也疼,同时泛着麻。
  扶荧松了口气的同时 ,不自觉转了转手t腕以缓解那股难受劲儿。
  宁随渊走在旁边,注意到这个动作,刚刚用于桎梏着她的那只手忽然跟着烫了起来。
  ——娇气。
  他腹诽,他根本没用多大劲儿。
  **
  三人各怀心思重新回到迎春楼。
  扶荧暫时把小弟子安置在自己的房间,为行方便,三人索性就留在扶荧这边议事。
  大半个白天过去,除了这名小弟子,其余线索一无所获。
  几人各有心事,面对面坐在圆桌前彼此沉默。
  闲着也是闲着,扶荧索性趁这空隙去药铺抓了两副固气养元的药,熬好后喂小弟子服下,见他脸色有所好转,这才暂时安心。
  “他的情况支撑不了太久。”
  扶荧能感觉到,从回来到现在,小弟子的情况正在逐渐恶化。
  扶荧沉吟片刻,“我们只能等晚上了。”
  还有两个时辰就是天黑,宁随渊稍加思索:“我和她在房间守着,你在外面盯着。”
  如果他们还会出现,无非是室内和室外的区别。
  两个地方蹲死,就不信找不到突破口。
  第38章 038 “待出去,你若想和他回太华山……
  这个方法笨归笨, 可是放在现在不失为最有效的手段。
  扶熒和贺觀澜算是默认了他的提议。
  三人兵分两路各自散开。
  扶熒私心不想和宁随淵独处,但更不想面对贺觀澜,倘若她独自行动, 想必两人都不乐意, 最后只能二择其一着宁随淵去了客栈后方。
  一座用于休息的四合小院。
  院子南方是后厨, 朝阳面是打杂佣人们的寝室。
  两人觀察一圈, 暂且去了朝阳房。
  普普通通的四人间大通铺, 家具用物一应俱全, 房间里到处都是生活过的痕迹,根本看不出有何不妥。
  扶熒正四下查看时,宁随淵的目光始终跟随着她。
  太阳还没有落。
  扶熒迎着窗边正好的夕阳翻开了桌上的书。
  宁随淵发现她似乎很爱看书。
  这点和原先完全不同。
  記得蘇映微时常和他倾诉, 说贺觀澜性子苦闷, 那太华山的日子也不如九幽来的自在洒脱。
  话归这么说。
  蘇映微却又三天两头往贺观澜那头跑。
  她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 一口一个拯救他,却又三心二意, 也不舍得放下别人。
  想到过往,宁随渊不禁捻弄指腹。
  宁随渊不禁好奇起来, 贺观澜到底说了什么,才能讓她哭?
  宁随渊又不是真的傻。
  她性子孤高又比旁人多了一丝韧劲, 若当真为了碧萝,哪会到现在才落眼泪。
  两人间绝对是提了些他不知道的东西。
  “待出去,你若想和他回太华山, 我也不拦你。”宁随渊突然张口, 说罢, 谨慎观察着扶荧表情。
  此前宁随渊未在她身上感应到“寄生体”的存在,倘若她是贺观澜故意送来用于蛊惑他的细作……
  宁随渊微微沉了沉思绪。
  贺观澜与他向来不和。
  此次同行完全不符他平常的行事作风,包括一同进入在这回落崖, 一切都发生得过于奇怪。
  事关九幽,宁随渊不得不多一个心眼。
  扶荧覺察到他的懷疑,颇为意外,回眸问道:“帝君何出此言?”
  宁随渊别开头:“你们关系一向好。”
  关系一向好?
  扶荧愣了下,不由得回想起有关苏映微的記忆:苏映微在御男这件事上向来做得滴水不漏,她对这个男的好,就绝不会冷落另一个。
  她对每个人都一样,何来一向之说?
  扶荧转念顿悟。
  宁随渊向来多疑,对她从来是信半分疑半分,想来是她此前和贺观澜的那番接触讓他再生间隙。
  扶荧眸光閃烁,踱步靠近,“帝君懷疑……我伙同司离君骗你?”
  宁随渊眯了眯眼:“本尊没说过。”
  扶荧低头轻笑,“没说,却是这般想的。”她索性直截了当地戳破他的心思,“司离君是给了扶荧东西,讓我杀你,但扶荧并未接受。”
  如此,倒不如抓住这个机会。
  扶荧将此前贺观澜递给她的玉茧拿出给宁随渊,“我只想找到碧萝,别无二心。”
  她这般坦诚,倒是让宁随渊措手不及。
  垂眸扫过那域茧,侧脸隐在明明暗暗的光影之间,忽而低哼:“传神茧,他倒是大手笔。”
  扶荧佯装着天真,“这是什么?扶荧以为这东西有蹊跷,便想出去后再给帝君过目。”
  “记载了一些术法,速成的东西,既给你,想用便用吧。”
  他的语调满不在乎,显然对这玩意并不感兴趣。
  可是为了保证安全,宁随渊特意探过一番,里面并无什么不妥。
  只是这贺观澜好大的手笔,竟拿出这旁人望尘莫及的宝物用于诱惑。
  他的眼神再次掠过扶荧。
  女孩正低头,好奇摆弄着掌心玉茧,无知无畏,懵懂天真。
  ——看着确实不像是贺观澜派过来的。
  他深吸口气,郁结的胸腔突然松快不少。
  成功打消了宁随渊日常的顾虑,扶荧也收敛神色,重新将东西收揽怀间。
  日光渐落。
  黄昏将天际染上厚重的金红,很快,蔓延而至的黑夜取代了这抹艳色,将山城与天空裹挟在一望无际的暗沉之中。
  宁随渊给二人施加一道掩息术,站在角落靜靜等待着。
  当日光完全被吞没的那一刹那,屋子里的烛火咻地亮了起来。
  不点自燃。
  除此之外,就連外头的灯笼也接二連三的閃烁,犹如一双双接连亮起的眼珠,红彤彤地在寂静的院落中忽闪忽闪。
  人还是没有出现。
  扶荧緊张地站在宁随渊旁侧,屏息凝神,精神緊绷,几乎不敢眨眼地观察着房间里的每个角落。
  忽然——
  怪异的事情悄然发生了。
  烛火在牆面和地板投落下三个黑色的小点,小点墨水似的扩大,渐渐勾现出一个轮廓。
  四肢,躯干,头颅。
  可不就是人的剪影!!
  影子在牆面扭曲,宛如衍出生命力一般,四肢扭曲着攀出,最后竟逐渐挣出墙壁和泥土的束缚,从中走了出来。
  他们没有五官。
  直到烛火落在苍白平平的一张脸,描出了面容。
  “他们”真像人似的,整理衣装,换上笑脸开门出去。
  眼前的画面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让躲在暗处的扶荧全身汗毛倒立。最后还剩下一个,扶荧认出这是起先迎接他们的店小二。
  他站在铜镜前摆弄着头顶的帽子。
  然而镜子里倒映出来的确实是一个黑色的剪纸人儿!!
  太奇怪了。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小二半天拾掇好自己,正欲随伙伴出去,宁随渊倏然撤离术法,瞬闪而过,整条胳膊从小二背后穿过,直抵前胸。
  她倒吸口凉气,却见小二依旧笑面盈盈,无任何不妥。
  他甚至停下步伐,扭头对向扶荧:“这位姑娘,打尖还是住店?”
  猩红的火苗一下接一下往他脸上蹿,透过那张热络的笑脸,扶荧却感覺不到丝毫人气,那双眼睛只能让她联想到人死之后,供奉在棺材前的纸扎人。
  宁随渊已经挖出了那颗心。
  灰色的,由焦土凝结而成的一颗心。
  失去“土心”的瞬间,小二整个身躯跟着化为一捧沙土,凝固地面。
  “去外面。”
  宁随渊拉起扶荧跑出四合院,去找贺观澜汇合。
  贺观澜此时正伫站于屋檐上方,就着冷清的月色,他居高俯瞰,眉眼清若寂雪。
  “看。”
  贺观澜怀拦长琴,琴音离弦,分罗四散,青色弦音如雨点般扑落。大街上的行人,四下叫卖的摊贩,巷口里蹦蹦跳跳的孩童,身躯与灵音接触的刹那,融化成土。
  可是很快,大地再次将他们肉身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