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宁随淵俯身逼近,呼吸自她头顶掠过, 高大的身影完全盖住身后微弱的火苗,带给她一片沉闷的阴影。
  他的目光锁着她,犹如锁着猎物。
  扶熒胸脯起伏的弧度变得剧烈, 唇尖麻木, 四肢更如同生僵一般感受到不到半点反应, 甚至忘记眨眼,略有不安地看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容。
  两人双唇距离五指宽时,他突然不动了, 勾了下唇:“阿荧可是怕了?”
  阿荧。
  多親密的称呼,便连沈应舟在世时都未曾这样唤过她。
  扶荧恍惝恍一瞬,摇头,又点头。
  他嗤,旋即起身拉开距离:“我不喜欢勉为其難,你若怕,我就去外头睡。”
  扶荧听罢,全身紧绷。
  双手的反应更是快,迅速拽住宁随淵手臂,用力往胸前拉过,突如其来的重力让宁随渊猝不及防地倒在她身上,为了避免完全压住她,宁随渊用一只手撑住上半身,眼尾短暂的闪过错愕。
  紧接着,脖颈被虚虚环住,她支起颈项,一抹柔軟印上他的脸颊。
  突如其来的,是她的唇。
  任何字眼都不足以描述这一刻的心情,他双目睖睁,从未有过的讶然浮现在他神情当中,所能感知到的只有脸颊上被轻轻碰过的那一片皮肤。
  柔軟,卷携着女儿家的香气,一同漫过肺腑。
  喉结快速滚了滚。
  宁随渊不可置信地看向扶荧。
  她微微抿唇,杏儿眼水润湿漉,似有娇羞杂糅。
  宁随渊猛地识海放空,忍不住去看她的唇——饱滿,粉莹,像樱桃。
  耳边砰砰叫嚣起来,声音一下比一下大,一声较一声快,杂闹无比,吵得心煩。
  可四周没有什么动静。
  房间是悄然安静的,便连外面的風都歇了声儿。
  宁随渊半晌意识到,吵得不是夜色,而是他的心跳。
  怎么回事?
  他搞不懂,焦躁涌上,竟莫名让他生出火气。
  宁随渊的心情向来都直截了当地表现在脸上,开心或不开心;煩闷或不耐烦,一眼就能看破。
  注意到他眉宇间夹杂的阴云,扶荧心底也是一沉。
  男人好哄。
  平日里给颗甜枣就成。
  譬如沈应舟,没有親一口解決不了的事情。
  如果宁随渊有所贪图,她的主动只会让他开心,没道理会生气,那他垮起个脸到底是给谁看?難道这不是他想要的?
  “帝君……”扶荧佯装不宁,小心勾过他的尾指,“我哪里做错了?”
  她说话间唇瓣开合,露出雪白的牙齿。
  宁随渊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定力,滿心满脑子只想盯着她的嘴巴,还有说话间微微露出的舌尖。
  看着也软,甚至比先前那个冒昧的親吻更具有诱惑力。
  喉咙干渴得厉害,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喧嚣沸腾,挣扎着想要破开理智疯长而出。
  更是烦躁,宁随渊翻身而起,“我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
  她舍身的目的就是为了将他留下!哪能出去走走!!
  扶荧急忙忙抱住他整条胳膊,“帝君不要将我留在此处!”
  宁随渊皱眉,当即就要甩开她的手。
  扶荧牢牢缠着,一长串话珠子似的往外蹦:“賀观澜随时会过来,我不想和他去太华山。那头一点都不好,帝君上次将我派过去寻制解药,就那一次,我便決定这辈子都不要涉足太华。”
  扶荧心有余悸:“说不定,賀观澜如今就在暗处等着,帝君您怎能独留我在此不宁?”
  她拽着他袖袍的手指遏抑不住发着抖。
  宁随渊果真没再动,眉间似有所深思,而她也不敢松手,清凌凌的眸子一眨不眨看着他,一言不发就让他高垒的心墙片瓦无存。
  真是疯了。
  就在刚才沉默的那一瞬间,他竟真的将自己代入贺观澜,甚至不受控制地幻想,若他是贺观澜,确实会趁机偷走她,然后——
  宁随渊閉了閉眼,不动声色地掩去所有低劣,缓缓坐回床上。
  扶荧紧跟着放心下来,继续伏过去,伸手準备解他衣裳。
  她的手又小又滑,柔软无骨,从后贴近像是盘旋过来的蛇。宁随渊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肌肉再次紧绷,反手桎住她乱动的手腕,眼中警告意味明显。
  “做什么?”
  他警惕十足,如此防备的姿态倒是让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扶荧怔忡一瞬。
  “伺候帝君歇息。”
  扶荧从决心假扮苏映微那一刻起,就做好了付出一切的準备,倘若身体可以成为武器,那么也乐得利用。
  所谓“清白之身”只是世人赋予女子身上的枷锁,她不在乎,便是爱沈应舟,却也不会因此守节;即便沈应舟知道,他也不会怪罪她所做的这一切。
  宁随渊闻声冷笑,甩开扶荧,“在你心里,本尊就如此随便,什么人都能来伺候?”
  他面露不虞,阴潮之气比先前还浓了些。
  扶荧面露茫然,明明是他最先挑起来,怎么到最后她倒是成那个不知好歹的了?
  “可是,我以为帝君想……”
  “你以为?”宁随渊不满打断她,“你以为你国色天香,我就要受此魅惑?”
  “……”扶荧拿捏不准宁随渊心思,于是乖顺跪t在床上,“扶荧不敢。”
  “既然不敢,以后就注意言行。”宁随渊心烦意乱地松了松领口,趾高气扬的命令:“回你床上去。”
  扶荧早就领略过他的独断独行,任性妄为。
  然而面对这样的无端指责,她还是高看了自己的耐性。
  扶荧在床上一动不动:“我不喜欢勉为其難,这话是帝君说的。”扶荧顿了顿,“我只是向帝君证明,扶荧并未觉得勉为其难,倒是帝君……”
  扶荧根本不给其面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我以下犯上,犯您尊贵之躯了。”
  “你——”
  宁随渊刚想发作,就对上她坦荡荡眉眼。
  骤然歇了火。
  他不禁捏紧指骨,气恼地背过身去。
  的确,他一开始是想试探,是欲见她难堪,可真当她那样做了,他反倒不满。
  她明明是不愿地,既不愿,又为何违背自己,曲意迎合?
  ——不过是碍于他的身份罢了。
  只要想到这点,宁随渊便如坠刀山,浑身刺的慌。
  “那又如何?”宁随渊冷着脸,固执己见,“现在,立刻,从我床上下去。”
  扶荧:“……”
  犯神经。
  她暗自磨牙,不情不愿下床,又不情不愿走到屏風后面,过了会儿,脑袋又钻了出来,“帝君可会趁我不备,独自离去?”
  她耷拉着眼尾,少见地露出几分不宁。
  宁随渊深吸一口气,“我不走。”
  得到笃定的回答,扶荧重新躺回自己的床铺。
  正欲合眼,忽觉光亮加剧,她扭头看过去,却见隔阂着两人间的屏风倏然消失。宁随渊仍在闭目打坐,神色淡淡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扶荧心念一动,翻身面对宁随渊,缓缓闭上了眼。
  烛影将两人相隔,宁室安稳,夜色悄然地蔓了过去。
  一夜无眠。
  等天亮起,扶荧也准时起床。
  她走出门看到自家的后厨飘出青烟,转瞬,阿爹端着将将烧好的菜从屋里头出来,“二位醒了?昨夜睡得可好?”
  话音刚落,宁随渊紧跟着出现在她身侧。
  两人并肩而立,迎着阿爹温善的笑脸,扶荧陡然生出些许的窘迫和无所适从来。
  阿爹早该认出她了。
  他既不知宁随渊的身份,也不知她的经历,对一无所知的阿爹来说,眼下只看到自己的女儿死而复生却不与之相认;甚至与一个陌生男子親密无间,共处一室。
  种种一切,阿爹此时作何心情?又如何看待她?
  扶荧心底酸楚,上前接过他手上餐盘,“老人家不必忙活,借住在此已是叨扰了。”
  “我孤家寡人一个,算不得叨扰。”他说着又去招呼后面的宁随渊,“公子快来用膳罢,一些家常小菜,莫要嫌弃。”
  扶荧这才注意到手上端着的两盘菜都是她昔日最爱吃的。
  小炒肉,清蒸甜瓜。
  眼下并不是甜瓜丰收的季节,想来是他一大早就出去,不知找谁人置换而来的。
  眼眶在此涌上酸意。
  宁随渊向对这些凡尘物兴致缺缺,加上昨夜的事让他心潮平平,此时更懒得回应,兀自打量着院落中的摆设。扶荧懒得叫他,帮忙整理好碗筷,一同坐在了院里的石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