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渊主,t阵法好像失效了。”
  碧萝惶恐地看着脚边。
  缚魂阵的印芒愈来愈暗,已震慑不住它们,湖底亮起一双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
  碧蘿心里吃紧,不知是该庆幸阵法没有成型;或是失望阵法没有成形。
  宁随渊没有说话。
  他不紧不慢走到那处缺口前,对着脚边凝神。
  片刻,掌心突然抵至胸前。
  伴随着一道闷哼,一块闪烁着金光的物什自他身躯脱离。
  因用力,他手背青筋凸起,便連指骨都微微发着白。
  不看还好,一看碧蘿的脸都吓得刷白,当即倒吸口凉气,“渊主,那是你的魂、魂骨?!”
  魂骨脱躯,宁随渊掌心托着那块灿金色的骨头,面无表情地震碎想要冲上抢夺的一干妖物,旋即向前两步,将东西送了进去。
  ——他这是……欲要以魔骨补缺!
  即便如此,碧蘿仍是惊得说不出话。
  这世间无论仙魔,丹心魂骨都是修炼者最为重要的命心,他今日生剥魂骨,损失修为少说千年,更别提此痛难忍,和挖心抽髓没什么区别。
  碧萝胆战心惊地看着,就怕宁随渊晕死地上,成了那群妖物的粮食。
  他没有倒下。
  宁随渊神色淡漠仿若水色,雾气当中的脸色极为苍白,愈发显得瞳深如漆,满身戾气无处遮挡,遥遥一眼便让人心底发寒。
  “驱邪避离,万物归元!”
  宁随渊双手起印,魂骨炼作囚魂石,将所有流窜在外的妖物吸纳其中。狂风惊起,天地寂灭,又瞬息间重归平静。
  他顺手将封印注入囚魂石,步伐沉沉地朝两人走来。
  **
  马车之内,碧萝大气都不敢出。
  宁随渊正在闭目养神,扶荧则躺在软榻上,呼吸平稳,已经睡去。
  忽而,他泛着血色的眸子落了过来。
  碧萝心里惊了半瞬,忙不迭坐直身子,姿态颇为小心翼翼。
  他在看扶荧。
  许是“吃饱喝足”,少女玉面红唇,便连发丝都像缎子似的发着光。
  “她大概……”宁随渊沉吟,寻找着说辞,“多久一次。”
  指的是今天发狂的样子。
  碧萝思索须臾,不甚确定:“一两个月?若灵力使用频繁,可能会间隔更短。”
  宁随渊闻声,再此敛目。
  碧萝提起胆子问:“渊主可会因此责罚扶荧?”
  他冷笑:“你觉得呢?”
  碧萝:“……”
  碧萝不敢觉得。
  但也识相的也不敢再问。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确实让宁随渊损失巨大。
  他低头捏了捏泛痛的眉心,喉结翻滚,将上涌的血气咽回,再抬眸时,眼尾逶迤着一抹浓郁的倦色——
  “不要告訴她。”
  “啊?”
  宁随渊没了耐心,“我是说,所有一切都不要告诉她。”
  “可——”
  烦。
  宁随渊抬指甩过去一个缄默咒,突如其来的失声让碧萝瞪大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颇为惶恐无措地盯着他。
  他不为所动,轻声慢语:“若你破口戒,咒术反噬,若皮里抽肉。”他阖眼,“自己掂量。”
  碧萝憋红一张脸:“那你亲她……”
  “嗯?”宁随渊的眼神凉凉地落了过来。
  “……”碧萝急忙更改措辞,“那你用你的嘴唇抽她嘴唇的这件事也不能说吗。”
  宁随渊沉静许久,道:“我是在救她。”
  碧萝面无表情:“哦。”她不信。
  宁随渊在无奈的同时又萌生出些许烦躁,不是对碧萝,像是对自己。
  他闭了闭眼,选择妥协:“随你。”
  碧萝小声试探:“那我可就说了?”
  宁随渊皱眉,再看了一眼扶荧,“罢了。”他警告,“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准说。”
  碧萝翻了个白眼,嘴里嘀咕一句:“……我看你就是喜欢她。”
  宁随渊浑身震了下:“你说什么?”
  碧萝生怕宁随渊迁怒,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没什么!渊主你听岔了,我都没说话。”
  听岔了?他怎么可能听岔。
  她说的分明就是——他喜欢她。
  ……喜欢她?
  宁随渊在莫名其妙的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
  到底是谁给这只鸟的错觉,让他认为他会喜欢一个……祭品?
  祭品这个念头一出,宁随渊的情绪更加不妙。
  “停车。”
  外面负责驾马的傀儡立马原地停顿。
  碧萝不解地看着宁随渊:“渊主,怎么不走了?”
  宁随渊:“我走回去。”
  “?”碧萝颇为困惑,“为何?”
  她接连的问题让宁随渊心烦不已:“没为何,我想走。”
  碧萝原本还想再问个为何想走,然而看他气色不佳,再问下去只怕都走不了。
  不过她心知肚明原因。
  没为何,但为情所困呗。
  第58章 058 万千红尘皆可舍,眼前明月不可……
  “都城上下都查了一遍, 未见其异常,避天法阵也尚未存在侵扰之相。至于鸦九等人,复生后于苍夜城安分度日。”
  成風立于长阶下简述着九幽近日的情况, 座上之人玄衣玉冠, 姿态散漫地半卧在他那张九龙黑漆王座上, 半耷着一双长眼, 像闲散睡着;又像是在听。
  迟迟没有回应, 成風顿了下:“倒是司城署里的, 对此事生出不滿。”
  寧随渊闻声撩了下眼。
  成風道:“玉赤台受损严重,他们想讨求个说法。”
  司城署管着九幽城的散杂事,寧随渊特意瞒下玉赤台的内因, 但动荡太大, 保不準声音会传到城里, 加上好端端一颗神心碎裂,屬实令人起疑, 便是司城署忌惮寧随渊,此时也不得不站出来讨要说法。
  寧随渊顯然并未将这件事放在眼里, 随口道:“便说那群孽障冲出了结阵,若继续咄咄逼人, 大可让他们直接找我。”
  “是。”
  成風正要退身,宁随渊忽然叫住他:“回来。”
  成风疑惑,轉身来到宁随渊跟前:“帝君还有吩咐?”
  宁随渊捻弄着指尖, 瞥他一眼:“你伤如何了?”
  “……”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成风沉默须臾, “并无大碍, 帝君可是……有其他事宜想和屬下商议?”
  迎着成风困惑的视线,他唇瓣紧抿,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气氛就此诡异地凝固, 宁随渊思量许久,才深深吸了口气:“你觉得……本尊对她如何。”
  她?
  成风迷茫地眨眨眼,旋即了然:“帝君所指的是扶姑娘?属下觉得帝君对扶姑娘颇为温和宽容。”
  换作旁人闯这么大乱子,早发配魔狱领罰受苦去了,哪还能继续待在瑶华殿让一群人伺候着。
  成风敏锐觉察到什么,试探性问道:“在帝君心中,扶姑娘是否也是不同的?”
  宁随渊神色轉凉,指尖似是烦躁地在腿上敲了敲。
  他心头一凛,急忙低头。
  宁随渊重新闭上,黑暗当中,竟浮现出扶熒的一颦一笑。
  心绪陡然乱了几分,他又问:“那你觉得,我可喜欢她?”
  “啊……啊???”
  成风人傻住。
  宁随渊抬睫冷睨:“耳朵不好使?”
  成风:“……”
  不是,是过于震惊。
  成风良久才恢复淡然之色:“蘇姑娘对帝君用情至深,所做颇多,帝君若因此动心,也——”
  “和她没关系。”成风不提蘇映微还好,一提这个名字,他眼神中的不快如有实质般,汹涌的倾泻而出。
  宁随渊定了定情绪,“和蘇映微没关系。”
  “可……”
  “本尊知道。”他说,“但我没办法把她们联系在一起。”
  他利用苏映微是真,想杀苏映微也是真;
  可当扶熒站在他面前,即便所有人都能证实她是苏映微转世,宁随渊也无法将她和苏映微联系在一起。
  便是现在,回想起苏映微这个名字仍是漠然居多;
  可是若将扶熒这个名字挂于心头,万千冷硬却将化作蚕丝,互相纠缠,扰乱心间。
  宁随渊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他不知自己因何矛盾,因何愁苦,甚至这份愁苦远远大于生抽魂骨时所带来的痛。
  看着宁随渊紧皱的眉头,成风忽而陷入沉默。
  “帝君……”他犹豫片刻,道出真相,“可是中意扶姑娘?”
  宁随渊一震,反问:“为什么?”他问成风,“我为何喜欢她?”
  宁随渊顿了下:“她不够貌美,不够聪明,她只是借灯转身,连人都算不上的妖邪。为了所谓的善心,她三番四次与我作对;更固执己见,行为冒失,这样的人,本尊为何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