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子鸣,我心里有你……为什么不信呢?”
  “别说了。”沈彻闻鼻子一酸,感觉到眼眶里有泪。
  明明发誓再也不哭了,怎么还是……沈彻闻拼命眨眼,驱赶掉此刻不该有的情绪,打横抱起周贺丹,跨马朝西平王府赶去。
  他抱着周贺丹一路冲进王府,看见迎上来的沈天星和阿澜时也没略停一下脚步,对二人说道:“派人去请太医,要快。”
  “去请康王来……”周贺丹气若游丝,还是坚持着最后一分力气说道。
  沈彻闻根本无暇思考任何事,顺着周贺丹的意思对沈天星说:“再派个人去登云楼请康王,务必让他过来。如果他不愿意来,就说关于先太子,还有事告知。”
  沈天星满腹狐疑,没有明白这种时候叫康王来是想做什么。康王这些年一直跟西平王府不对付,就算打着先太子的旗号,他难道就肯过来?
  但沈天星一句都没多问,立刻吩咐手下去太医院,自己亲自去找康王。
  沈彻闻抱着周贺丹,一路冲进主卧,将人放在床上。
  放下周贺丹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铁锈味,低头一看,自己满手竟然都是血。
  不是周贺丹吐上去的,所以只能是……沈彻闻目光下移,看到周贺丹素白的衣裳上全是血,回头看向进来时的方向,一路上点点血痕,如同断线的朱砂手串。
  沈彻闻双手颤抖,他最恨周贺丹的时候,是想过干脆杀了他。但来到这里以后,就从未动过伤害他的念头。
  更是从来也没想伤害他们的孩子。
  可周贺丹流了好多血,沈彻闻没见过怀孕分丨娩,但他隐隐有预感,流了这么多血,孩子可能要没有了。
  “对不起,我,我真没有想到会这样。”沈彻闻双膝跪地,一股巨大的悲伤与自责涌上心头。
  都怪自己,为什么明知道周贺丹身体不好,却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朝着他发火犯浑。
  “不,不怪你……从寺院出来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周贺丹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血色,嘴唇也变成了青紫,坚持劝慰着沈彻闻,“是我太任性了……”
  沈彻闻想说还是自己的过错更大一点,但转念看到周贺丹现在这幅样子,争辩这个并没有实际意义。
  “再坚持坚持,太医马上就到。你不会死的,我,我们的孩子,也会好好的。”
  周贺丹没有理会沈彻闻的安慰,只是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觉得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沈彻闻听见周贺丹似乎说了什么,于是凑到他嘴边,听见他气若游丝地说:“子鸣……我好想你。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沈彻闻再控制不住,眼泪雨线似的滑落下来。
  他不是他的沈子鸣。
  那么,沈子鸣,你现在能给出救下周贺丹的办法吗?
  不是在他死后复活的办法,是现在就救下周贺丹让他恢复健康的办法。
  沈彻闻起身,将守在廊下的下人叫进来看护周贺丹,自己快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拿出藏在暗格里的锦盒,双手合十,对着盒子虔诚地拜了拜。
  “沈子鸣,你一定能找到救周贺丹的办法。你一定可以救下周贺丹,对不对?”
  他一边自言自语祈求着另一个时空的自己,一边颤抖着手打开了盒子。
  锦盒不是空的,满满当当,有一包药,和一封信。
  沈彻闻松了口气,抱着锦盒痛哭起来。
  第26章 天授十四年
  沈彻闻在梦里梦到了和周贺丹成亲后的事。
  那时太子已经在东宫薨逝, 沈彻闻还被禁足王府,皇帝迁怒西平王府,下面办事的人揣度皇帝意思,送入府中的吃食大打折扣, 隔上几天才会送来一次, 每次也不过零星, 根本不能让一家三口填饱肚子。
  沈彻闻虽手里还有银子,但每日买通禁军多送饭菜未免过于引人注目,只能让对方想办法送进来一些粮食和蔬菜种子,与周贺丹、阿南一起在王府的后花园里开垦了一片土地种地。
  两个大人都没有过干农活的经验和机会,好在王府藏书丰富,沈彻闻在箱底翻出了农耕相关的书, 照着上面写的内容摸索着试验。
  沈彻闻在前面手忙脚乱地挖坑,周贺丹按书上说的把两三颗种子放进坑里,拿土盖上,阿南像小鸭子似的摇摇摆摆缀在周贺丹身后,光着脚跳几下把土踩实。
  沈彻闻体力不错,刨了一上午的坑连口粗气都没喘,回头一瞧阿南, 满身脏兮兮, 累得气喘吁吁,扑在周贺丹怀里让爹爹哄睡觉。
  周贺丹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 怜爱地给阿南擦脸:“我的阿南小宝贝, 都成了小花猫了。”
  阿南困得厉害,睡眼惺忪地撒娇道:“爹爹,阿南厉害不厉害?”
  “特别特别厉害。”
  沈彻闻笑起来,走过去把阿南直接抱了起来, 脸不红心不地说道:“走,爹爹的大宝贝现在要给小宝贝洗澡去了。”
  “父亲!大宝贝!”阿南肉肉的小胳膊圈住沈彻闻的脖颈,往他脸上亲了一口,“我好困,不想洗澡。”
  “不洗澡要臭掉了。”沈彻闻说,“臭掉了,爹爹就不喜欢了。”
  “父亲胡说,爹爹什么时候都喜欢阿南!”
  奶声奶气的声音消失,沈彻闻猛然睁开了眼。
  天色还早,房间里只有微微的光。
  周贺丹有孕后总困倦,此刻自然不可能是醒着的。他侧卧在沈彻闻身边,身体略略蜷缩,一只手护着微微隆起的小腹。
  沈彻闻眉头皱起,轻轻叹了口气。
  阿南,现在爹爹不想要你了,该怎么办呢?
  沈彻闻在床上辗转,横竖再睡不着,也担心被二皇子府上的人发现自己在周贺丹房里过了一夜,只能穿好外袍回了西厢房。
  他原以为天亮后燕台意那边就会来吩咐,告诉自己今日的差事是什么,但左等右等,院子里半点儿没有人要来的意思。
  于是他在周贺丹房门打开后,装模作样走出去,询问自己能否进去。
  周贺丹应了声,沈彻闻才进去,朝他询问二皇子到底是什么打算。
  “二殿下的意思是,让我看着你。”周贺丹坦言道,“别让你一个人呆着。”
  沈彻闻没追问理由,很明显,二皇子没弄明白太子突然把自己送来意欲何为,不敢给自己派差事。
  不过沈彻闻倒不怕自己一直被晾在府里。二皇子为了太子的面子也得把自己带在身边给京城各处看看,彰显一下兄友弟恭,估摸着日后若是有大的场合,必定还是要带自己随侍。
  “ 既然二殿下不赏脸,那我今日便做周公子的侍卫吧。”沈彻闻笑道。
  “如此,陪我去趟医馆吧。”周贺丹说。
  沈彻闻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很怕周贺丹是去开落胎的方子去的。但他转念又想,周贺丹孩子怀了这么久还没让大夫看过,也确实不妥。
  于是沈彻闻没多说什么,等周贺丹禀报二皇子过后,两人一起出了王府。
  沈彻闻原以为周贺丹会去永桂街上找家名声在外的医馆,没想到周贺丹在闹市转了几圈,转身进了平乐巷深处的一道小门。
  平乐巷名字好听,却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算不得正经,王公大族家里规矩严些的,都命令禁止小辈们踏足此处,就算是沈彻闻也是第一次来。
  “从前在楼里,兄弟姐妹们或是染了病,或是有孕,都会来这里找王大夫。别看地方偏,知道的人少,但术业有专攻,王大夫在某些门道上的医术,不比京中名医来得差。”周贺丹淡淡地跟沈彻闻解释。
  沈彻闻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周贺丹口中的“楼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王大夫想来是专门接待风尘中人的,落胎的手艺定然比旁人要强上许多。
  沈彻闻渐渐攥紧了拳头。
  如果周贺丹打算落胎,自己今日强行把他绑回王府,一定会打乱现在的节奏。
  但他也无比笃定,如果阿南和二皇子只能活下来一个,自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阿南。
  即便二皇子是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即便当年是二皇子朝高祖皇帝求情,才放了自己和周贺丹自由……沈彻闻依然会毫不犹豫选择阿南。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正相反,他自私自利,永远把个人情感排在大义前面。
  也正因如此,全天下都说太子谋逆了,沈彻闻依然无比笃定、盲目地相信着,太子一定是没有错的。
  即便他真的谋反,也一定有他不得不谋反的原因。
  周贺丹已经穿过了院子,轻车熟路地进了里屋。
  天刚亮了没多久,王大夫这里还没什么人,老太太正一个人趴在窗户边上打盹。
  “王姨。”周贺丹出声唤道。
  他声音并不大,轻声细语的,但王大夫还是激灵了一下,随后才揉了揉眼睛,盯着周贺丹看了会儿,才彻底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