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乐书音下了狠手,一拳一拳砸着乐书和的脸:“你想夺回什么,随便你,但凭什么要用阿青的命!谁辜负你,你去找谁!为什么要害我的阿青!”
  他不能接受,周贺青和洄洄两条命,竟然只是一块垫脚石,只为了用来挑拨离间自己和乐书乾。
  乐书和被打得脸上全是血,牙也掉了几颗,他朝乐书音冷笑,露出牙床上黑洞洞的缺口:“用你杀太子,再让父亲杀你,岂不是两全其美,我落得多干净。我可没有弑兄杀弟,我不过弄死了一个太监。”
  乐书音呼吸变得急促,转身捡起自己刚刚掉在地上的剑,朝着乐书和刺去。
  眼见着要闹出人命,太子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二殿下跟三殿下酒喝多了,一时玩闹起来,没轻没重的。”
  紧接着又朝燕台意使眼色:“还不快扶着你主子,给他醒醒酒。”
  燕台意回过神来,赶紧过去把乐书音跟乐书和拉开。乐书和一条贱命不值什么,但二殿下要是把他在这弄死,殿下自己也得被朝臣弹劾弄去半条命去,下半辈子估计只能在宗正寺过了。
  乐书乾向来信奉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又跟自己身边的侍卫吩咐道:“老三这会醉得厉害,带下去好好服侍着,处理完这里的事,我再过去亲自看他。”
  侍卫领命,把吓得几乎晕厥的乐书和给抬了出去。跟着三皇子的侍卫见状也跟着一起离开了正殿。
  宫殿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没有人先开口,直到乐书音从恍惚中回神,定定看着“死而复生”的周贺青。
  “周贺青”注意到乐书音的视线,冲他笑笑:“殿下,你要好好的,往前看。”
  乐书音像是终于清醒过来一样,冷漠地说道:“你不是他。”
  “我想,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真是阿青,他也一定会跟你说这些话。”沈彻闻摘下易容,混着鸡血的脸丨皮轻飘飘地落在地上,像一页纸一样没有重量。
  周贺丹全程旁观着这场闹剧,一言未发。
  他在沈彻闻刚开口的时候就认出了他的身份。易容只能模仿那张脸,动作神态说话语调完全不一样,周贺丹不明白乐书音为什么没有从一开始就发现,反而被沈彻闻欺骗。
  “我从南疆王孙那里要到了一种叫镜花水月的药,能让服食的人陷入恍惚,情绪容易被牵动,难以思考,就像喝醉了酒一样,甚至一定程度上产生幻象。”沈彻闻朝着茫然的众人解释,“书乾哥提前把毒下在了桂酒里,找了个借口让你们喝下。”
  之后的一切便容易了很多。
  沈彻闻利用木偌瞳点燃的烟雾,迅速戴上易丨容丨面丨具,并更脱下了叠穿的外袍,以周贺青的身份出现在了殿上。
  乐书和因为喝下了含有“镜花水月”的酒,难以深入思考辨别,加上沈彻闻中途又用鸡血撒了自己一身,渲染了恐怖气氛,乐书和的心理防线很快被击溃,招认了一切。
  乐书音走到乐书乾身前,定定地看向他,随后跪下来说:“大哥,一直以来,我错怪你了。”
  乐书乾垂眸,看着乐书音没有表情的面孔,叹气问道:“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乐书和的计策漏洞太多了,只要乐书音去找乐书乾对峙,几句话就能发现问题,之后仔细调查,一定会抓住真凶的把柄。
  但乐书音选择了隐忍不发。
  或许他始终未能真正把乐书乾当成过家人来信任。
  他始终觉得自己是孤独的个体,预设了好了每个人的背叛。
  他不信太子会真正为自己考量,一开始就从心底里觉得父亲和兄长会对自己的妻儿动手,于是事情发生了,他没有给予任何人辩白的机会。
  乐书和就是看准了乐书乾对弟弟的疼爱,以及乐书音的孤僻性格,专门为两个兄长量身定制了一场用人血浇灌的戏码,让他们兄弟相猜,留他一人笑到最后。
  “大哥,害阿青的真凶已经找到,我再无执念,尘缘已了,想远离京中去寺庙修行。”乐书音说,“终我一生,不再回京。”
  乐书乾神色微微变了变,但几乎没有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好。”他并没有忘记沈彻闻给他讲述的那个未来,即便没发生过,他依旧心中对乐书音有所怨怼,难以与他毫无隔阂。
  可毕竟一切都还没发生,现在看来应该永远不会发生,乐书乾不能责怪什么都没做过的乐书音。
  乐书音主动要离开,再好不过。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乐书音经历了大喜大悲,整个人都看着摇摇欲坠,他朝乐书乾告别,先行离开了东宫。
  周贺丹跟他一起,走时回头看了沈彻闻一眼。
  沈彻闻朝他笑笑,随后闭上双眼。
  眼睛再度睁开时,神识里已经涌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记忆。
  这一次,他来自岁和二年。
  一切都像计划中那样,他与周贺丹顺利成亲,先生了阿南,之后又有了阿北,最小的孩子即将出生。
  皇帝在天授二十二年病逝,太子登基,改国号为岁和。
  乐书音在京外山间带发修行,为死去的妻儿日夜诵经。
  冯家倒台,乐书和受到牵连圈禁府邸,无诏不得外出。
  乐书景在乐书乾的庇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性格天真烂漫,不问世事。
  好像一切都已经在沈彻闻力所能及得范围内变得最好,但沈彻闻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或许是因为周贺青再也没办法复活,也可能是因为乐书和害了两条人命却因为皇子身份无人朝他追究,他被圈禁也不过是争储败落与冯家一损俱损罢了。
  亦或许,沈彻闻看着冯家的结局,有种兔死狐悲的感受。
  太复杂了,沈彻闻说不清。
  但这也确实,是他能修正的,最好最好的未来。
  他此刻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该走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
  之前有太多要做的事,沈彻闻没有心思去探究这件事,如今他迫不及待想回家,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目光停在了吃着点心的四皇子身上。
  从刚刚开始,乐书景就一直置身事外在看热闹,这会人都散了,乐书景还没吃饱,于是太子陪着他在继续吃东西。
  “老四,有件事我要问你一下。”沈彻闻说。
  乐书景咽下去了一口核桃酥,朝沈彻闻问:“怎么了彻闻哥,刚演了这么大一出戏,你不累吗?”
  “前几个月,你为什么要把我推进井里?”沈彻闻还记得,十年后,乐书景曾经跟自己说过,当年是他把自己推进的井中。
  让一个二十岁的青年人去回忆还是小屁孩时的自己做某件事的动机,显然过于强人所难,但让一个十岁小孩去回忆他几个月前的反常举动,他应该不至于当场失忆。
  乐书景眼珠转了一圈,思考着说:“推你啊,是我娘让的。”
  第74章 天授十四年
  “是我娘让我把你推进的井里, 具体为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得去问我娘。”乐书景信誓旦旦说道。
  “瑶贵人?!”乐书景的回答完全在沈彻闻的预料之外,已经超出了他的预设, 因而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关瑶贵人什么事?
  她不是一直坚持置身事外的吗?如果不是自己三番五次求她, 她根本不会插手整件事。为什么会是她让四皇子把自己推下的井?
  沈彻闻迷糊了。
  他朝太子讲了一声, 几乎是拔腿就往永巷赶了过去。
  永巷里,瑶贵人的茉莉花终于落了个干净,前院只剩了绿色的枝株,太监和宫女两个人在一起修剪。
  瞧见急匆匆进来的沈彻闻,宫女笑着问道:“小王爷回来了?许久没见,听说太子派你去外地了?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累都累死了, 哪有什么有趣的。”沈彻闻说,“铃儿姐,我找滕姨有点事,她哪儿去了?”
  “在后院伺候她那些宠物呢。”宫女指了指说道。即便伺候了瑶贵人很多年,他们还都不敢靠近她养的那些蛊虫,瑶贵人折腾那些虫子的时候,他们就在前头侍弄花草。
  沈彻闻道了谢, 立刻过去, 果然看见了拎着蜈蚣的瑶贵人。
  “滕姨,书景说是你让他把我推进的井里, 到底怎么回事?”沈彻闻寒暄也顾不上, 急切地问道。
  瑶贵人把蜈蚣扔回坛子,对沈彻闻的到来并不惊讶:“我刚还想你什么时候会知道,过来找我呢。”
  “到底为什么?我穿越到这个时代难道是因为你?”怪不得自己一开始跟瑶贵人说自己来自十年后,瑶贵人没太大反应, 神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毫无波澜。
  瑶贵人点头:“是我,但也不全是因为我。”
  “什么意思?”沈彻闻追问道。
  “你还记得吗,你上次问我,我是不是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我当时跟你说了,我确实能看见鬼魂,甚至可以成为媒介。”瑶贵人说,“我能借助鬼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