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许是终于想起自己已经死了多日,一号纸人揣着手,没有一丝表情的简笔画般的面孔中流露出几分安详与释然。
  谢浮玉端详它片刻,随后缓慢抬手,以一种温和却不失果断的力度,在点睛完成的瞬间刺穿了它的眼睛。
  进入707的最后一只就此消弭。
  纸浆哗啦啦地顺着木地板的纹路四处流淌,迎合着若有似无的穿堂风,仿佛遇难者弥留之际无望的哭泣。
  第175章
  清扫结束, 谢浮玉坐在地上,整理刚才使用过的高尔夫球杆和弓箭。
  他跟殷浔下手很稳,没产生什么额外损耗,因此大部分工具都经得起二次利用, 只有一柄球杆顶部弯了, 装颜料的套套像口香糖一样反向裹住箭头, 需要重新打磨。
  殷浔拖完地,顺手将切割机带给他。
  谢浮玉挪到茶几旁,边为球杆头更换铁签边问:“其他人怎么样了?”
  陆黎桉不在,707的联络员自动变成了殷浔。
  他收拾好客厅,端着新煮的茶折回来,“708多放进去一只, 706少一只,703不变,已经全部按计划处理掉了,没人受伤,不过现在没到十点,大家都在家里呆着。”
  “对了,”殷浔忽然想起什么, “703的球杆断了。”
  谢浮玉手一顿:“断了多少?”
  殷浔:“所有。”
  谢浮玉:“......幼稚。”
  殷浔勾唇, 支着下巴偏头看他:“谁让阿郁心善呢?居然舍得分出两套球杆给那金毛霍霍。”
  “今天不会了。”谢浮玉嗅见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醋意,唇角小幅扬了扬, “每家分到的球杆和弓箭数量都是固定的, 坏了就缝缝补补接着用,至于新的......”
  他抻直胳膊伸了个懒腰,眼底掠过一缕狡黠:“材料有限,我又手腕疼, 产能跟不上,只好委屈大家继续用旧的了。”
  严格来讲,弓箭、球杆、磨刀棍都是耗材,假如谢浮玉不提醒,他们大概率会将这些东西默认为一次性用品。
  但谢浮玉提前告知了708,并嘱咐祝析音转告隔壁706。
  703的阿什则被他故意漏掉了。
  “不是不打算在这个副本揭穿金毛么?”殷浔明知故问。
  谢浮玉无辜地眨了眨眼:“总不能一直被人使绊子,我相信他一定有办法糊弄完接下来的两天。”
  事实证明,金毛小老外随机应变的能力还算不错。
  十点一过,禁制解除,阿什马不停蹄登门造访,借走了谢浮玉的电烙铁,并嘤嘤嘤向他哭诉那个纸人是何等凶悍,导致自己不得不花费四根高尔夫球杆与之搏斗。
  “疑似拼尽全力无法抵抗。”祝析音趴在猫眼后啧了两声,等金毛走回703,才拉开家门去了对面。
  客厅里,谢浮玉正和殷浔商量一会儿的行动。
  祝析音听了半段,指指自己:“又要我看门吗?”
  谢浮玉摇头,“你留在707,门别关实,陆黎桉跟我们走,帮忙守一下安全通道门。”
  祝析音了然,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陆黎桉没再回708拿球杆,谢浮玉把那柄刚打磨好的球杆丢给他,三人简单收拾了装备,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安全通道。
  “你也进来。”谢浮玉压声示意陆黎桉。
  安全通道门朝向电梯间的一侧不留人,陆黎桉守的是门背面,他正前方立着一堵承重墙,墙体左右各自有一溜台阶,分别通往六楼及楼顶平台。
  殷浔拍拍他的肩膀,说:“十五分钟。”
  陆黎桉微怔,旋即反应过来,十五分钟代表这期间无论顺利与否,谢浮玉和殷浔都会卡在倒计时结束的那一刻出现,误差是必然的,但不会很明显。倘若十五分钟后两人还未现身,陆黎桉可以直接撤走,不必继续等待。
  啪嗒,安全通道门严丝合缝卡进了门框,最后一缕微弱光线随之消失。
  黑暗与寂静相继袭来。
  手机电量跑得比时间快,谢浮玉上楼时没开照明,他反握住殷浔的手腕,凭感觉一步一步走过十三级台阶,来到了楼梯转角。
  再有四级台阶就是那扇上锁的木门。
  谢浮玉却没再往前走。
  木门附近只有一小块狭长的落脚点,宽度不足台阶一半,站在门边难以观察这片间层的全貌,他们此行的目的是顶楼平台真正的门,台阶下的视角显然更全面。
  殷浔按亮了自己的手机。
  惨白微光朦胧一晃,照向房顶,一张印在通缉令里的脸猝不及防撞入视野。
  粗糙的简笔画用纯粹厚实的黑填满了整个瞳仁,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逆光望过来,因为天生无法眨眼而显得格外诡异。
  谢浮玉维持着脖颈后仰的姿势,抬头打量起楼顶纸人。
  它呈大字型平铺在天花板上,但四级台阶对应的房顶并不宽阔,纸人的双腿因此折叠至木门顶部,脚尖耷拉下一截贴着门板,像没什么粘性的封条。
  “位置没变。”殷浔微微侧头,挨着他的耳朵含糊说,“我怀疑它正好盖住了天窗。”
  晚香玉小区虽是新建,建筑风格却十分质朴,接近现实世界中的老式民居,楼顶一般装有小门或天窗,供检修人员通行。
  副本至今没有设置任何与钥匙相关的线索,结合楼顶纸人的身位来看,最有可能承担通道功能的设施应该是天窗。
  “年三十那晚,前物业收完物业费特意提醒玩家不要在第二天八点前离开家,他当时给出的理由就是硬件设备检修。”谢浮玉眯了眯眼,盯着不远处的门框若有所思,“它没死在那场事故里。”
  那是新旧年交替的清晨,楼顶纸人发现家中的热水器出了故障,遂前往顶楼的平台查看情况,事故发生时它在高层,因此侥幸捡回一条命。
  “江振业事后察觉到它的存在,担心它是目击者,便派人将其绑到事故现场杀害,伪造成意外死亡的样子,所以当年的沉降才会无人生还。”殷浔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像是故意说给在场的第三人听。
  谢浮玉会意,视线一错不错地落在纸人与门框的交界处。
  与此同时,殷浔缓缓转动手腕,让零散的光线悉数汇聚向被纸人双脚遮住的地方。
  两人一纸隔着一片黯淡的光无声对峙。
  那道自头顶斜上方垂落的目光始终没有移动,盘踞在角落的纸人似乎在默默分辨殷浔刚才那番陈词的真伪。
  良久,投射在门框顶部的光轻微晃了晃。
  殷浔有一瞬以为是自己手抖,正要把看似偏移的光源调整回去时,谢浮玉按住他的手,示意他往门锁的位置看。
  一条黄褐色的细线隐约浮现在门锁上沿,平行于地面横贯了整块门板。
  但细线比门板更宽,线的两端颜色也更深。
  谢浮玉朝上走了两级台阶,看清那是某种陈年锈痕,黑乎乎的一团,边缘有几个对称的小孔。
  “梯子。”他轻喃了句,随后仰头。
  类似的细线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犹如多米诺骨牌先后变得清晰,谢浮玉逐一数过去,细线共有三段,每两段相距约半米,第三段已经超出了门框顶部,纸人的脚抵着第三段细线边缘,方才晃动的不是光源,而是如同影子的纸片。
  因为殷浔解出了它的死因。
  而以第三段细线为界,其下三块被细线分割的区域代表了这三天沉降至地下的楼层,上方则是露出地面的四到七层,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楼顶会产生第四段细线,后天是第五段,大后天是第六段。
  按照目前的线间距,人站在第六段细线上就能碰到屋顶,那天也是他们离开副本的日子。
  届时被拆除的梯子将回归原位,连出一条通往平台的路。
  “守门的纸人怎么办?”殷浔牵着谢浮玉退回楼梯转角。
  “它有眼睛,寓意死不瞑目,只有仇人死去,它才能得到真正的解脱。”谢浮玉抿抿唇,“不急,再等两天。”
  殷浔嗯了声,关掉手电筒,顺便看了眼时间。
  距离他们跟陆黎桉约定的十五分钟没剩多久,两人安静在楼梯转角待了会儿,又各自在大脑里捋了一遍这个副本的始末,最终准时回到了七楼的安全通道门外。
  谢浮玉将楼顶天窗的消息告诉陆黎桉,派他转述给另外两间公寓,然后和殷浔径直走向707。
  祝析音蹲在门口,见到他们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谢浮玉把人拉起来,问:“我们不在的时候七楼有什么异常吗?”
  “没,706来过一次,没多问就走了,703的小金毛刚走,他来还电烙铁。”祝析音指指搁在鞋柜上的工具,冷却不久的电烙铁旁还放着一盒巧克力。
  谢浮玉扫了眼包装,现实世界里有,且价格不菲。
  祝析音挠挠头:“他说是谢礼,放下就跑了,要我给他送回去吗?”
  谢浮玉摇头,“天窗还有两天才能打开,我们存粮不多了,你拿半盒走,先垫巴着吃,速食留出两三顿的量装进书包随身携带,出去那天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