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于顾摇头:“跟我的性向有关系。大学之前,我只顾念书,不清楚自己的性向,大学之后我才渐渐觉察到这点。我家是很传统的家庭,他们接受不了。”
  肖淳想到了什么,沉默下来。
  于顾双手往后撑,两人隔着洞口,已完全不在意对面床上躺着尸体这件事了。
  他看着肖淳:“出国后,家人想给我介绍女朋友,因为对方和我在同一个地方留学,家里人想让我们见个面。我不想欺骗家人,借着这个机会说清了这事。”
  肖淳惊讶地看他:“直接就说了?一点铺垫都没有?”
  “没必要。”
  “……”
  “家里接受不了。”于顾的视线又往上走,落在天花板上,神情陷入了回忆,“为这件事,我妈一哭二闹三上吊,闹了好几场,还非要我回国去看病。原本我是他们的骄傲,这件事之后我成了他们遮遮掩掩无法往外说的污点……也不是污点,总之就不太能正大光明见人了,总怕旁人问起我的感情。”
  “然后呢?时间久了他们就接受了?”
  “当然没有。”于顾摇头,“他们打算自欺欺人,希望我毕业工作后能慢慢……船到桥头自然直。”
  肖淳:“。”
  “结果我一直都没能直回来。”于顾道,“为这事我妈进了医院,我爸求我给我妈留条活路,给家里留个念想。”
  肖淳心里一揪,顿时觉得自己刚才那句故意的“恶心”有些刻薄。过分了。
  “对不起,我……”
  于顾打断他,黑眸亮亮的:“我来这里之前,其实刚和我堂哥打完电话。堂哥说我爸也进医院了。”
  肖淳:“……”
  不是,这是什么喜事吗??你眼睛亮得跟灯泡似的什么意思啊??
  肖淳手指无意识揪着身下被单:“你……没让他们见过你男朋友?”
  “没有。”
  “你跟你男朋友……在一起多久了啊?”
  于顾看着他:“挺久了。”
  肖淳突然有些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移开视线,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犯下的错是……不孝?”
  于顾点头:“如果非要说最近有什么错误,应该就是这个了。”
  肖淳再次沉默下来,片刻后又想起什么:“你不是说你刚来的时候在发烧?”
  于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肖淳本也是随口一问,没注意到于顾的沉默,他心不在焉,思绪早已飞走了。
  到了晚上,红灯亮起,尸体所在的位置显得愈发阴森。
  但想到二人可能的死因,肖淳又觉得有些尴尬。
  他挤在床铺里侧,同于顾背靠背,手指在墙壁上划来划去,终于主动道:“我……大概跟你差不多。”
  于顾在昏暗里睁开了眼睛。
  他一脸什么都知道的清醒,语气里却带出了恰到好处的疑惑:“嗯?”
  “我……”肖淳有些说不出口,他迟疑了许久,才慢慢道,“如果非要说最近有什么错误,应该是跟你一样,不孝……吧。”
  他用了肯定的语气,显然心里早有答案,只是不愿面对。
  于顾仍然是带着困倦的一声“嗯?”仿佛并不太在意答案。
  肖淳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下定决心。他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对方已足够坦白,自己不能再藏着掖着。
  “……简单说就是,我不是肖家的孩子,我是我妈的私生子。”
  于顾撑着手臂转过身,看向了隐没在黑暗里的男人。
  肖淳说出口后,反而松了口气,单手枕头,简单将自己被竞争对手曝光身世、自己和母亲被赶出家门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那之后我一直没有理过我妈,她跟我打电话哭诉也被我拉黑了。我不想知道她和旁人的纠葛,我只是恨……”
  肖淳的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恨为什么偏偏是我,我付出的一切都成了泡影。我嫉妒我的大姐和小弟,嫉妒他们可以堂堂正正的姓肖,而我……我都不知道我真正的姓氏是什么。”
  于顾轻轻的“嗯”了声。
  “我去做最后的交接工作之前,我妈拿陌生的号码打给我,她的声音很绝望。”肖淳失神道,“她说她被所有人抛弃了。她的娘家对她失望透顶,和她断绝了关系,我姐和我弟碍于父亲,不便和她联系,她唯一的亲人只有我了,可我也不理她。她说她早就跟那人断绝了来往,也没有让对方知道我的存在,如今她也不可能去找那个人。她说如果我也不理她,她就活不下去了……”
  “她真傻,如果真的断了联系,如果对方真的不知情,肖家的竞争对手又是怎么知道的?”
  于顾抬手,按在了肖淳肩膀上。
  肖淳闭上眼,睫毛颤抖,语气却很平静:“我当时……直接挂了电话。”
  *
  肖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难得没做恶梦。明明对面就是两具相拥又相杀的尸体。
  临清醒前,他才做了场短暂的梦,梦里是妈妈还年轻时的样子:温柔娴静,雍容大方,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她美丽又知性,爸爸很爱她,她的孩子们也很爱她,她好像永远都会是对的,不会犯错,也不会让人舍得对她生气。
  她教会了自己许多,做人的道理,待人接物的方式。只要她有空,一定会陪着自己,那时候她肚子里有了小弟,却还是会陪着自己去上课外班。
  她像一朵烂漫的芍药,坐在不远处,耐心又平和地守着自己。
  肖淳那时候期待过小弟,却也嫉妒小弟,小弟出生后父母更没有多的精力在意自己了,他抱怨过,失落过,可他心里也很清楚,妈妈是爱自己的。
  那通电话,或许会成为压垮妈妈的最后一根稻草——她也许是做错了一些事,但从未对不起自己。她对每一个孩子的爱都是发自真心的。
  身为妈妈的孩子,他必须要那样对她吗?
  梦里,女人一头乌黑长发已掺杂了白丝,她背对自己,站在高楼上,毫无留恋头也不回地坠落,她的身躯轻盈如折翅的蝴蝶,在没碰到地面前就被风刮得四分五裂。
  “妈——!”肖淳猛地睁眼,抬手抓住了旁边人的衣襟,视线缓慢聚焦,对上了于顾担忧的眼神。
  “肖淳?我在。”于顾握住了他的手。
  肖淳回过神,平复了一下呼吸,眼角隐隐有湿痕,却也不知到底为谁而流——原来世间大多事无法如账本有进有出,收支平衡,算个清清楚楚。
  于顾观察他的神色,温声问他:“还好吗?”
  肖淳点头,坐起身来,眨眼间就收敛了所有情绪,平静地道:“你猜,今天那些执法者会不会来?”
  第16章 饥饿站台15.
  【还剩 78 天】
  执法者没来,食物平台如期而至,可上头的食物非常混乱。显而易见的,因为执法者的失踪以及临时执法者没能尽责,监狱里的秩序已经快维持不住了。
  大半食物被糟蹋,玻璃碎片砸得满平台都是——或许是有人争抢打架所致。
  这时候再要坚持只吃自己的那份,显然是太过天真。在这座特殊监狱里,一旦解开束缚,人就只会为本能作战,不可能去迎合所谓“规则”,除非“规则”于大部分人有利。
  规则适用于大部分人的利益,大部分人里选出代表,代表成为特权,权利制定规则,规则分出阶层,阶层剥削他人。
  肖淳喝着葡萄酒,吃着压扁的炸鸡、不知被谁剩下的小半块羊排、两片踩碎的饼干,吃出了一顿丰盛下午茶的错觉。
  他捡出一只没碎的餐盘,将这些东西堆在一起,单手拎着酒瓶,就这样慢条斯理地吃着。
  于顾在他旁边,有什么吃什么,不太在意。等肖淳啃完最后一点羊肉,平台刚好开始下行,他将酒瓶放回去,起身去洗手台收拾自己。
  拿玻璃碎片勉强收拾一下略长的发尾和刘海,刮了胡子,漱口洗脸。
  上好的葡萄酒香沾染在身上,掩盖了血腥气,他好笑道:“这破地方,酒的品质还挺好。”
  “食品品质也不差。”于顾嚼碎了两只蜗牛壳,这玩意太小,塞牙缝都不够,在外头属于米其林级别,在这里却没人乐意吃,“龙虾鲍鱼鹅肝鱼子酱,应有尽有,只是那些都是最先被选走的,底下人吃不到。”
  肖淳无声笑了下,给自己草草理完发,又转头看于顾满头的布条:“干脆我帮你把头发剃光吧?”
  于顾挑眉看他。
  “每次都黏在一起,对伤口恢复不利。”
  “药都没有,恢复不恢复的,也就那样了。”
  “来吧来吧。”肖淳却是起了兴致,招手道,“过来。别怕。不会剃掉你脑袋的。”
  于顾无所谓,肖淳想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他半蹲在洗手台前,微微往下俯身,肖淳的腰腹刚好贴在他的后腰处,形成一个暧昧亲昵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