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袁博看着那张五彩斑斓的粉橙紫红,半晌后抽了抽嘴角。
  又开始抽象了。他经常无法理解叶知丛和这位银白长发男之间的对话。
  他知道叶知丛色感极好,或许可以说就是个玩儿色彩的天才。
  可是他怎么也看不明白,到底是如何凭借这么一副半成品,就推断出他已经找到突破瓶颈期的解决办法了?
  ——“噢我的上帝,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枯萎的灵魂重新焕发生机?”
  当银白长发男再度问起这个问题时,叶知丛没答,只乖巧地垂着眉眼想:
  看一场秀,做一次爱,高一次潮。
  一直以来,他的人生轨迹永远是按部就班的,遵循着他当下的身份,从来未曾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他原本以为他会极其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在那日平安夜过后,一切都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他为了找灵感去了一趟地下秀场,却一不小心酒后乱性,待第二日醒来时,他已经出现在别人的大床上。
  他忍下身后的不适,有些茫然地想,他不可以再娶女子为妻了。
  紧接着峰回路转,又收到父亲传来的他要嫁给男人当夫的消息。
  好吧。叶知丛默默地修改了一下自己的人生规划:
  娶妻(划掉)嫁人。
  生子(划掉)养一只猫。
  然后学着做一名合格的人夫,和铲屎官。
  似乎对他来说,对象是谁并不重要。
  自打他记事起,他这个身份,就没有什么是他可以自主选择的。
  比如他的母亲曾问过他:‘你是想要一只小猫咪、还是小狗狗?你来选。’
  叶知丛已经不太记得当时他回答的是什么了。
  只记得他的母亲微笑着对他说:‘还是养小兔子吧,养小兔子多好呀。是不是?’
  反正叶知丛当时选择的一定不是小兔子。
  可后来他的母亲失控地对着他大叫:‘是你非要养兔子的!你怎么可以杀了它?!’
  我没有。
  叶知丛想。
  不是我选的。
  叶知丛又想。
  ——‘你就是个怪物!’
  好吧。
  叶知丛不想了。
  毕竟乖巧懂事,是他母亲从小就叮嘱他,一定要做到的事情。
  一直以来,他都做得很好。
  哪怕在他自己的订婚宴上,陆时瑜撕碎那一纸婚约,愤怒地甩到他的脸前,将污言秽语说得人尽皆知——
  “叶家还要不要脸啊,送个狐狸精过来?!”
  “像你这样被搞烂了的留子我见得多了!你真当我们陆家的门这么好进的?”
  “这婚我不结,说什么也不结!白给我都嫌脏!”
  “还妄想一步登天攀上我陆家——你做梦去吧!!”
  陆时瑜气愤无比,在将婚约书摔出去的前一刻,临时手一抖换了一个角度。
  ——草他*的他的联姻对象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可比起这张脸,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不能失去。
  他没把东西摔到人脸上,已经算他是*虫上脑了。
  陆时瑜将婚约书扔到叶知丛的脚下。
  他正欲将场面闹得再难堪一些——突然一道清冷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男声于此刻响起,无波无澜地念出他的名字。
  可就是这么稀松平常的三个字,却差点吓得他两腿发软。
  是陆放。
  他的小叔。
  陆时瑜纨绔惯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家没人能管的了他——除了他这位没比他大几岁的小叔叔。
  他曾经差点死在陆放的鞭子之下。
  而现在,受邀前来的贵客有些已悄悄掏出手机拍摄,吃瓜在第一线。
  陆时瑜可不想在镜头前再被陆放抽一次。
  他目的达成,反正事已经做完了,等躲过这阵风头,就算被抓回来撑死了再被他小叔抽一顿——还真能把他抽死?
  反正这婚他不结!
  要和那个不入流的叶家联姻——还是和一个无法生育的男人——开他*的国际玩笑呢?!
  谁娶了叶知丛就相当于彻底和陆氏继承人之位无缘了!
  叶家算什么东西!
  陆时瑜拔腿就跑,在穿过人群即将冲出宴客厅的大门时,还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草他*的他的联姻对象长得是真他*的爆炸好看!
  等这事儿过去,不是不能搞一把。
  陆时瑜临走前想。
  像他这样的身份,叶家那样的人早晚都会巴巴地凑上来。
  他不急这一刻,先跑了再说!
  -
  绚丽的灯光下,叶知丛一袭白色西装长身鹤立。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在刺眼射灯照耀下呈现出近乎透明的光感。黑色碎发乖顺的贴在耳侧,五官生得精巧又柔和。整个人除了那双红润的唇瓣似乎只剩下黑与白的对比,圆润的眼型内连瞳仁都黑得发亮,与洁白纯净的眼白泾渭分明。
  叶知丛一个人站在那里,在唏嘘声中迎接着现场所有人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审判与打量。
  而他仍旧唇角带笑,笑得温顺乖巧。像一只提线木偶般规矩——仿佛被设定好了既定程序,要按部就班地将规划好的日程进行到底。
  他是来订婚的。
  哪怕他的订婚对象已经当众悔婚跑路。
  可没有人告诉他订婚对象跑了该怎么办啊?
  叶知丛大脑一时宕机。在想或许应该再多看几部电视剧的。
  如此也不至于此刻茫然无措,要将自己是怪物的事情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好吧。或许我真的是怪物。
  叶知丛垂眼看着脚边的碎纸片。周遭的一切都是乱糟糟的,而他却在思考乱扔垃圾是不好的行为,那个什么鱼?有些没素质了。
  片刻后他屈膝蹲下,将撕碎的婚约捡起。前方射灯晃得他头晕目眩,快要看不清地上还剩下几张。
  一道黑影骤然在他身前落下,带来的黯然替他遮去了些许喧嚣。
  入目是一双崭新锃亮的皮鞋,和一丝褶皱都不带的西装裤脚。
  叶知丛茫然抬头,视线向上,嗯……还要再向上些,向上了半晌才看到熨帖的衬衣和西装。逆光站在那里的人在阴影中被勾勒出一圈晦暗的轮廓。
  “叶知丛。”
  叶知丛抬了半天头,脑袋都要仰过去,还是没看清面前人的脸。
  眼酸。射灯太亮,刺得他下意识蹙起眉心,用力眨眼也没有缓解半分。
  那人沉声开口,声线清冷,像冬日里结了冰的湖水,掀不起丝毫涟漪。
  “别捡了,起来。”
  如同发号施令一样言简意赅。
  叶知丛接收到指令——他很习惯听话的。他自幼便被要求乖巧懂事,对这类简短的文字很会照做。
  他起身,头更晕了。视线从人那双长腿一路向上,越过窄腰和宽肩,从锋利的下颌线到高挺的鼻梁,还没来得及落到那双眉眼上。
  叶知丛眼前一黑,向前栽了过去。
  在意识残留之际,叶知丛还有空冒出一个念头。
  这声音好像有些耳熟。
  冷冰冰的。
  像覆着层霜雪的松柏。
  第2章 小叔
  陆放接住了朝他倒过来的人。
  那双眸子太亮,似是总有高光缀在上方,哪怕在无灯的黑夜里,盛着泪水湿润地看过来,也比夜空中的星河还要漂亮。
  他抓握过那把窄腰,很薄一片;他打开过那双长腿,骨肉匀停;他摩挲过水红色的眼尾、扣住过天鹅般的脖颈、在人浑圆上落下过掌印、将丰腴掐出过指痕。
  可当时的他还没来得及知晓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便跑了——临走前给他留下了一百英镑,作为一个合格的英国留子,甚至还贴心地留下字条告诉他:不是假/币。
  陆放沉默。
  他怀疑他被嫖了。
  紧接着,当他收到他那位风流侄子订婚宴的请柬,看到那张他未来侄媳妇——或者说是侄婿的照片,对着他空荡荡的卧室哑然沉思。
  或许那一百英镑不是嫖资,更有可能是奖励他表现的小费。
  陆放继续沉默,眉梢还不自觉挑了一下。
  叶小少爷大气。
  他看着潮湿的大床和满地的套,大脑平生头一次出现片刻的空白。
  远在异国他乡的唯一一次酒后乱性,睡得竟是自己侄子的未婚夫。
  呵。
  陆放只剩沉默。
  只是今日再见面,叶知丛在他面前醒来,认真又无辜地问他:
  “请问你是……?”
  “……”
  视线清明,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
  陆放太阳穴突兀地跳了下,“叶小少爷,贵人多忘事?”
  等一旁的好心医生向叶知丛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的身份后,叶知丛这才慢悠悠地恢复成那副礼貌微笑的样子,乖乖巧巧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