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姜姜漫无目的地在商场游荡,直到小腿酸胀才瘫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从背包取下的镭射小卡,疲惫和委屈一并决堤。
  大老远一个人跑过来,路途劳累,出发前还跟妈妈吵了架,换来的却是满心期望落空。感到眼眶渐渐湿润,她赶紧拿出纸巾擦了擦,暗想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在外面哭,太丢人了。
  眨眼间,她好像看到了一双毛茸茸的猫爪子,抬起头一看,是一个人偶蹲在对面休息的人群后面,又黑又圆的眼睛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旁边还有几个其他动物,但是只有它正对着自己,因为形象可爱,她忍不住掏出手机打开了录像。
  那人偶先是举起双爪蜷起,在脸旁转动两下做了一个哭哭的动作,然后又在胸前比划出一个叉。
  她看懂了,这是在让她“不要哭”。
  姜姜愣愣地捂住嘴,觉得不可思议,它居然注意到了自己在哭,还用这种方式安慰。
  她刚想回应,人偶的伙伴拍了拍它,它便站了起来,似乎打算离开。离开前从身上背着的挎包里拿出了一支红玫瑰,左转转右转转像是不知道放到哪里。
  它回过身问一旁的工作人员要了一张纸巾,然后把花垫着干净的纸搁在了花坛的绿植上,对她指了指。
  是一只有修养的细心猫猫呢。
  等他们离开后,姜姜才走过去,轻轻拿起那支花。
  人生中的第一支玫瑰,居然是一只猫送的,多么神奇,她想。
  因为这段奇妙的经历,她心情仿佛雨过天晴。即使下午的活动只远远看到了李青慈的背影,也没有过于失望,反而感到很满足。
  等上了回程的火车,姜姜刚拿出手机,消息界面就弹出了特别关注的提醒,是李青慈发微博了。
  她连忙点进去,内容也没看就发了条评论想要占据前排,等发完再细看,她差点尖叫出声。
  最新微博是一张自拍,配文小猫和玫瑰的emoji,重点是画面里李青慈穿着的人偶服,和手里抱着的头套,跟她下午碰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再结合时间地点和配文的emoji,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那也就是说,今天她虽然没有见到偶像,却收到了他亲手送的玫瑰花。
  她在其他平台搜了搜,发现很多跟她一样没有挤到前排的粉丝都收到了花,知道是李青慈本人送的之后很震惊,感叹像做梦一样。
  姜姜想了想,把自己拍的视频配上bgm发了出去,文案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也许是因为这个视频具有的温度,和画面所传达出来的纯真美好,意外地广为流传。不仅上了热搜,还被营销号搬运到各个平台,点赞量都很高,李青慈的名字也因此出现在了更广泛的公众视野中。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发完微博的李青慈,并不知道后续引起的波澜。
  这是他第一次单人线下活动。在活动开始之前,他站在后台的阴影里,由下往上望去,看到人群从一楼大厅一直蔓延到四楼回廊,像一片涌动的海洋。对接的工作人员兴奋地说他人气夸张,这样热烈的场面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面对这么多人,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真的能看到自己吗?隔着几十米的空气和鼎沸人声,他不过是个模糊的虚影。
  李青慈其实不太能理解类似“即使只能远远看一眼也足够”的狂热,这种过量过浓的情感他不曾有过,看起来离他太远,也让他感到些许的迷茫。
  他只是觉得不值,自己不值得这些,也不知道该怎么适应这种没有任何要求、只为支持而存在的热情。
  所以,他才会想着回报一点。
  助理开玩笑说他是神爱世人,有圣父之心,记忆中路潜好像也这么说过。
  但他想他不是。玫瑰只有62支,来看他的粉丝却不止62个;露脸会引起混乱,他就只能把自己装在皮套里。
  从实际来看,他并没有那么强大的能力。
  思绪回归现实,李青慈没有再继续往下想。他点开盛意刚发来的消息,简单几行字,说让他先去帝华会馆,自己之后会到,有一个关于他的项目要谈。
  他感到一丝奇怪,因为盛意很少会单独给他发消息,工作相关一般都是发在群里。但还是让司机调转方向,转而开往帝华会馆。
  到达之后门口的迎宾侍应生并未核对预约信息,戴着白手套的手替他打开了车门,似是提前接到了通知。
  李青慈跟着迈入大堂,没有注意到停在旁边的那辆车车窗缓缓降下,驾驶座的人正默默地注视着他走进会馆,一点雪茄烟雾飘散,猩红明灭。
  穿过层高低矮的廊道,他们停在了一个包厢门前,跟上一次不同的地方是,这回要更高一层。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门没有关,他恰好透过那一道缝隙看到有人跪在地上……
  下一秒,领路的人挡在他的面前,却不是要推开门,而是轻轻关上了,门锁闭合的瞬间发出一声“咔嗒”轻响。
  他转过身,露出程式化的笑容,微微鞠躬,“抱歉,要稍等一会。”
  李青慈也没有多问。
  过了大概两分钟左右,门再次打开,侍应生稍微退后了一步,示意他可以进去。
  展露在眼前的包厢陈设跟上次也有所不同,屏风后的红木圆桌变成了小一些的黑檀方桌,中餐变成了西餐,不变的是对面的墙壁上依旧挂着一块巨大的电子屏,和一侧宽大的真皮沙发。
  暖光筒灯更昏暗,也更隐秘。
  端坐在方桌前的人是齐胜权,他身后还立着一道身影,低眉顺眼,站得笔直,像是侍应生,区别是他没有穿胸口印有dh标识的暗红马甲。
  “来了就坐吧。”齐胜抬了抬下巴,笑着开口。
  李青慈走近才发现桌旁仅有两张椅子,并未如常规那样对摆,而是分别放在桌角两边,他只能坐在齐胜权身旁。
  那侍应生模样的青年上前给他倒酒,动作间露出的手腕上,戴了一个黑色手环,上面没有名字,只有一串烫金编号。
  李青慈抬头撞见他恭顺的脸,干净清秀,轮廓甚至跟他有三分肖似。这个发现让他呼吸微滞,手无意识碰到了桌上的酒杯,撞上对方没有扶稳的瓶口,酒液溢了出来,沾染了他的衣角。
  那青年立马熟练地九十度鞠躬,语气恭敬而急切,“实在抱歉……”
  见他反应过激,李青慈放轻声音,“没事,是我的问题。”他自己拿纸巾擦了擦,“你看差不多干净了。”
  谁知那青年不旦没有放松,反倒屈膝跪了下来,不断重复着道歉的话。
  “不要这样,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快起来吧。”李青慈起身想扶他。眼前的场景颠覆着他的基本认知——身处在什么样的规则体系里,一个小小的失误才会需要下跪道歉?
  齐胜权手中的金属火机弹开,清脆碰撞声响起,青年肩头随之一颤。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物件,目光随意掠过,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李青慈终于看懂,青年不是在给他道歉,也不需要自己的谅解。他是在求齐胜权的宽恕,原因也许只是扫了兴或坏了氛围。
  可这未尝不是施加给自己的压力,他闭了闭眼,收回半悬的手,转过身道,“齐总,请您……让他起来吧。”
  齐胜权也终于发话,“出去。”
  青年迅速起身,快步离开,轻轻关上了门,包厢成了两人独处的空间。
  “要去换一套衣服吗?”齐胜权看着重新坐下的李青慈,“更衣室有备用的。”
  他摇头,“一点点痕迹,不用小题大做了。”
  “这是在说我。”
  李青慈沉默不语。
  齐胜权听出了他话中的双关,却并没有显现出愠色,平静解释道,“不要误解了,帝华没有体罚制度,员工失误只会扣除相应薪酬,合理合规。至于他……完全是他的自发行为,我并未要求或暗示过任何形式的惩戒。”
  他出口的话有些冰冷,“你可以从你的角度认为他没有错,但从管理者的立场来看,侍应生的职责远不止于倒酒,机械化任务机器人也能替代完成。人的价值体现在他们能够承担责任、理解复杂的人际关系,并在关键时刻表现出应有的成熟与大局观。”
  “那请问他方才承担的是责任,还是您的情绪?”李青慈声线平稳,话却几乎是脱口而出。
  “你到底还是个孩子,我不想说得那么冷酷。但在一些不对等的权力、身份结构里,消化上位者情绪,实际也是一种责任和义务。”
  齐胜权轻抿了一口酒,“倒是你,现在这样,是想让他负担更多情绪吗?”
  他坐在这个位置这么多年,已经鲜少跟年轻人打交道,对于李青慈,他算是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和好脾气,甚至称得上宽容。
  “齐总今天找我来,要谈的具体是什么事。”李青慈心里有些压抑,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直接切入了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