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看来方家是快要破产完蛋了,难怪这次回来感觉方时赫对自己敌意更甚从前。
  阮绵手指无意识地捏着挎包带,盯着电梯地板上反射的灯光。
  电梯内的空气有些沉闷,只有机械运转的轻微嗡鸣声。陆砚洲并没有想好到底要怎么收拾他,最简单的方法倒是摆在那,他又有点不屑亲自用这种手段。
  他微微侧头,突然问道:“上课吗?”
  阮绵抬起头,眼神有些闪烁,随即点了点头,声音清润:“是的,我是京大的学生。”
  陆砚洲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又认真打量了他一眼。他长相十分秀丽,体形瘦窄,眉眼间稚气未脱,确实像个纯良的高中生。
  看起来一副呆呆傻傻智商不高的蠢样,居然能上这么好的大学。
  果然人不可貌相。
  也许是花钱进去的。
  陆砚洲有些调侃:“我还以为你是高中生呢,看起来很小的样子。”
  阮绵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解释道:“我已经大三了。”
  电梯“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陆砚洲迈步走出,他慢慢跟在身后像条小尾巴。
  两人前后错落着穿过大堂,玻璃门外,晨光洒在地面上,空气中带着一丝热气。
  陆砚洲的车停在地面停车场,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他掏出车钥匙,按下解锁键,车灯闪烁了一下。
  拉开驾驶座车门,侧身看向身后的人,临时起意:“京大刚好在我去公司的路上,要不要搭你一段?”
  阮绵有些诧异。
  他有车,只是去学校不算远,早上高峰期堵的厉害,还不如骑电瓶车方便,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不喜欢汽车,不喜欢任何四四方方的东西,困住他的牢笼已经够多了,可有陆砚洲在,是笼子他也甘之如饴。
  陆砚洲料想对方或许会假意拒绝一下,没想到阮绵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小声说好。
  脸皮还挺厚,不愧是阮宁教出来的。陆砚洲没多说什么,示意他上车。
  阮绵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小心翼翼地坐进去,书包放在腿上,双手轻轻搭在书包上,目光直视前方,显得有些拘谨。
  他被一股巨大的不真实感包裹着,是梦吗。
  曾经做梦都想见一面的人如今就在自己身边。
  他轻轻摸了摸身下的坐垫,光滑柔软,和十年前一样,只是他不像那时那么脏了。
  “安全带系好。”陆砚洲侧身看着他,没想到他眼皮子这么浅,这辆车不过四百来万,就让他两眼放光。
  阮绵被他注视着有些手忙脚乱,安全带怎么都扯不出来,又羞又窘,脸颊很快浮起两团红晕。
  陆砚洲一动不动盯着他,倾身靠近,手指轻轻掠过阮绵的肩膀,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手背,带来一阵微凉的触感。阮绵的身体微微一僵,心跳陡然加快,耳根瞬间烧得通红。
  “我来吧。”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仿佛在欣赏那窘迫。
  他熟练地拉过安全带,扣入卡扣,动作干脆利落,却故意放慢了节奏,让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耳朵怎么这么红。”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阮绵耳畔,带着淡淡的香气。
  阮绵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滞了,支支吾吾道:“天热了,耳朵也开启发热模式了。”
  陆砚洲收回手,目光在他通红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他坐回驾驶座,嘴角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陆砚洲对他有偏见,阮绵做什么说什么他都觉得是在装蒜。
  汽车发动,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在车内回荡。他瞥了一眼阮绵,见他坐得笔直:“放松点,不用这么紧张。”
  他语气随和,阮绵稍稍放松了些,但手指依旧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
  车子驶出小区汇入车流,窗外的景色逐渐后退。
  他小心偷瞄身旁的人,陆砚洲正专注地开着车,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手背青筋鼓起,手指在中控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点,他神情平静,目光直视前方,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前面路上堵起了一条长龙,陆砚洲朝前看去,乌泱泱一片,似乎是出交通事故了。阮绵的视角倒是看得清楚,他眼睛微微瞪大轻呼一声:“前面有辆汽车翻跟头了。”
  陆砚洲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说话不像大学生,像小学生。
  窗外鸣笛声混着叫骂声,一片嘈杂。阮绵收回视线,看向自己正前方的车载照片摆台。
  那是一座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火山,雪很厚,火山口周遭的嶙峋岩石都被裹了起来。山体在雪中显出苍黑的轮廓,仿佛一个沉思的巨人,披了件素白的袍子。
  “这是……圣海伦斯火山。”阮绵低低开口。
  陆砚洲表情明显怔了一下,眉头微微蹙起,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
  要知道全国一共有两千多座火山,其中知名火山差不多有五百多座。
  “我……在美国地理图册上看过。”
  这话不假,一开始他只研究旧金山,后来旧金山摸透了,又开始看其他州。五年的时间太长了,足以让他了解美国的一切。
  美国知名火山总共三座,每一座火山特征都很独特。
  他指了指火山北侧的隆起继续说道:“这是40年前地震活动造成的。这里的马蹄形火山口,是山体滑坡导致横向爆炸形成的。圣海伦斯冬季经常连绵大雪,火山口的积雪甚至持续到夏季。”
  陆砚洲看了他一眼,这才确信他是凭本事考上的京大,有几分高材生的样子。
  阮绵鼓起勇气询问:“这是你自己拍的吗。”
  陆砚洲“嗯”了一声,没再说话,兴致不高的样子。
  气氛有些凝滞,阮绵只觉也许这是唯一一次能跟他好好说话的机会,硬着头皮找话:“看起来很美,你拍的很好。”
  他拙劣的搭话技巧,让陆砚洲大失所望。便随口敷衍道:“美在哪里?”
  阮绵绞着手指认真想了想,结结巴巴地说:“火山象征着炽热,爆发,而雪代表着冷静,冻结,两者完全相反甚至矛盾,却又很和谐,雪将火山掩盖的严严实实,看似静谧,可里面却流动着岩浆。”
  阮绵顿了顿,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冰封的暴烈。”
  他转头看了眼旁边的人,似乎正在沉思,于是继续说:“火山喷发后的灰烬滋养土壤,雪水融化可以润泽大地,嗯……殊途同归。”
  说完又觉得这个词好像不是很恰当,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陆砚洲终于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那双长长的眉毛此刻忧愁地蹙着,苦恼伸手挠了挠不自觉嘟起的腮帮。
  意料之外,他没想到对方真能说出花来,“很新颖的见解。”
  阮绵的眼睛肉眼可见亮了起来,他抠着手指头,飞快看了陆砚洲一眼,抿着嘴笑了笑。
  陆砚洲也正在看自己,阮绵疑心自己的耳朵必然红得厉害,又慌忙低头,却见自己的手指正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将平整的布料揉出凌乱的褶皱。
  道路依然堵着,有人下车站在路边抽烟。
  阮绵降下车窗,视线被绿化带上的黄色小花吸引,上面盘旋着几只蝴蝶,看得出神。
  他穿了一件白色的棉t,柔软的额发被风吹的凌乱,日光之下皮肤越发瓷白光洁,长而浓密的眼睫好像沾着水汽,垂落在眼睑下。
  “在看什么?”陆砚洲突然凑过来,阮绵被他惊了一下,看向他时眼睛似有水流转着,指了指窗外:“那有几只蝴蝶。”
  随即继续看着那里,好像在自言自语:“以前我也想变成一只蝴蝶。”
  陆砚洲察觉到他似乎想倾诉什么,没有接话,继续听他说“有一种红色的蝴蝶,可以飞行四千多公里,只需要五到八天。”而京市到旧金山,是两千八百多公里。
  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平静的力量,消减了一些堵车的烦躁,陆砚洲视线掠过他被光照的透亮的耳垂:“为什么不是变成一只鸟呢?”鸟能飞得更快更远。
  说完觉得自己的脑子也被他带偏了,坐飞机不就得了。
  旁边的人默了默,因为蝴蝶很轻很漂亮,可以悄无声息落在你肩头,不会惊动任何人,也不会被赶走。
  阮绵点了点脑袋,睫毛轻颤:“后来知道有一种叫斑尾塍鹬的鸟,可以在空中飞行一万三千多公里,漂洋过海只需要十一天,于是,我又想变成这种鸟。”
  第9章 飞过五楼的窗户就好
  他脸上是显而易见的落寞,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但陆砚洲仍然耐心十足的配合:“想要飞去哪里吗。”
  他很轻的“嗯”了一声,又小声说道:“不过现在不需要飞那么远了,我只想当一只普通小鸟,可以飞过五楼的窗户就好。”
  他眼神发直,看起来更不聪明了。
  陆砚洲觉得他有些神神叨叨,或许现在的小孩儿都喜欢无病呻吟,前面车流重新动起来,他收回视线,控制着油门慢慢挪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