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关自西的冷幽默撂倒一片,他笑脸盈盈地望着这群称不上特别走心的“朋友们”,又瞧了眼卓一然,搭在轮船的护栏上问道:“方梨呢,怎么没来?”
  “要结婚了,忙得脚不沾地,家里老婆不让来。”卓一然撞撞他。“陈崇怎么肯让你来?”
  “怎么就不肯?”关自西睨他一眼。“他主动让我来的。”
  卓一然嘁了一声:“我不信,他就差给你们俩弄个绳儿互相套在脖子上栓栓紧,然后死也死一块。平时九点门禁,他能允许你在外面过夜?”
  “天天听你们念叨念叨,到底什么人物啊?能把我们这高贵冷艳的关大设计师弄成家管严。平时连门都不出。”
  这人说话嚼字时特别强调“高贵冷艳”四个字,存心膈应一下关自西。关自西笑着瞥他一眼,没恼。
  “我也想知道什么人物啊,能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子回头?”
  关自西知道他们在打趣自己,兴许掺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意味。在场的不少被他指着鼻子骂过,后来知道他真实身份后也鄙夷过落井下石过,现在他和卓一然和好后又维持着表面的塑料情谊。
  看不惯他的人多,瞧不起他的人也多,他现在倒是再也不会觉得不痛快了。
  关自西挂着笑:“和你们比我算什么浪子呢,充其量是朵浪花儿。”
  轮船允许运行,卷起蓝白的浪花。
  卓一然不轻不重地扫这行人一眼,扎着堆的人起身聊着天儿去拿海钓的装备,那点莫名溢出来的不虞在咸湿的海风中飘然而去。
  关自西是真变了,不较真儿,不屑。
  他百无聊赖又没什么兴致的趴在栏杆上,专注地凝视着下面翻涌的海,听着嬉闹的声音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我从酒庄拿了瓶珍藏,要不要品品?”卓一然没跟着他们去海钓,陪在他边上问道。
  “跟你说实话,我其实特别不爱喝红酒。”关自西撑着脸。“我味蕾天生比人家发达一点儿,舌头也比正常人灵,品酒算是我比较优秀突出的技能之一吧,但是我不喜欢。”
  卓一然说:“那你以前还喝那么多?”
  “这样看起来高级能装啊。”关自西笑笑。
  “那你都爱喝什么?”卓一然回忆了下他去酒吧常点的酒,报出几个酒名来,关自西听着笑而不语。
  “玉米排骨汤、番茄菌菇汤、鲫鱼汤……”关自西掰着手指头念着陈崇最近煲的汤,如数家珍。
  卓一然忍不了:“停!你还真他妈浪子回头金不换了,不对,浪花回头拍上岸。”
  “你给我滚。”关自西笑着蹬了他一脚。
  关自西不是浪子,陈崇倒也真是他的金不换。
  关自西回家的时候近凌晨,出去玩不能败了兴,尤其是卓一然约他几次他都拒绝,这次好不容易答应了,总不能八点多人还在海上就吵吵嚷嚷着要回家。
  这事儿他干不出来。
  后来也是真有点玩嗨了。
  落地到家门口的时候一看手机凌晨两点,又有些不习惯,蹑手蹑脚推门进去后发现客厅的灯一直没关。
  陈崇这学期课多得压死人,一周五天全是早八,基本都课满。
  两点了还不睡?
  关自西把鞋子换好,静悄悄沿着玄关往里走,正巧和从卧室里出来的陈崇对视上。陈崇一直没睡,脸上还架着眼镜,握着杯水慢吞吞地喝着。
  “你怎么还不睡。”关自西想去洗澡换身衣服,总觉得这身衣服沾着点海腥味和酒味,有点难闻。
  “我在等你回家。”陈崇撂下水杯。
  关自西伸手把他的眼镜挑下来,用手背推了推陈崇的鼻尖,笑着说:“我就说你怎么会突然大方,是不是想我一天?”
  陈崇抬手把他脖颈上的丝巾解开,指节在那圈儿痕迹上来回摩挲片刻,克制的压着声音:“想啊。出门就开始想,饭都没吃好。”
  “我看看,饿瘦了是吧?怎么那么夸张呢。”关自西弯着眼托住他的脸,来回转转打量。
  陈崇目光紧紧跟随着关自西,说:“玩得开心吗?”
  “一般般。”关自西叹了口气。
  这他倒是没开玩笑,虽然说不无聊,但归根结底还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关自西不是以前那个关自西,对不喜欢的人、不爱参与的话题和不苟同的观点都不会勉强自己硬融,失去自己拟定的社交绩效指标后,这种社交就变得有些无趣起来了。
  更何况他心里还一直记挂着陈崇。
  出去一天,陈崇就在他脑袋里转了一天,就跟长在他脑子里似的。
  关自西都如此,更遑论陈崇了。自打关自西出门开始,陈崇就忍不住看定位,等到了晚上九点往后,更是险些没忍住出去找人。
  他越想强装大度,越有股莫名的不安在作祟。打心底来说,从关自西昨晚一下子就应和下来开始,陈崇就后悔了,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为什么要把人放出去,以至于这几个小时里他只能焦躁不安地坐在沙发上等待。
  健康不健康的都先搁置一边。
  “为什么一般?”
  “因为我也想你。”关自西依赖的用脸蹭蹭他的颈侧,嗅嗅陈崇身上熟悉的气息,声音听起来有些轻。
  那点不安焦躁的情绪被简短的几个字抚平,陈崇舒出一口气来,眼底荡漾起丝丝笑,拉长语调“哦——”了一声。
  “有多想?”
  “真是离不开的那种想。我也是完蛋了,栽你手里。”关自西说着,用两根手指架起小人咚咚咚走到陈崇掌心,陈崇十分配合的顺从托着,然后让那小人手指一屈栽下来。
  陈崇合拢掌心,心沉回去,闭上眼抵住关自西的额头,轻轻笑了下:“那我抓住咯。”
  第74章 四年后
  74
  四年后。
  八月初的江市迎来不知夏季的第几个暴雨,狂风席卷着沉重的雨点,噼里啪啦敲击在脆弱的玻璃窗上。
  这栋大楼已经是本周第五次加班,而事实上一周的工作日也才不过五天而已。
  新来的应届实习生小杨跟着同行的本校同学小李灌下今天的不知道第几包速溶咖啡,一脸衰相的小李又拆了包倒进嘴巴里干嚼两下,颇为怨怼地望向小杨,眼神又往最深处的办公室瞥了两下,说:“我跟你说句实话,我真的很想把他千刀万剐了。”
  “这是鬼吗?他是鬼吗?他为什么能加一个星期的班,他一加班所有人都得跟着他加班,谁敢走啊?他是铁做的吗,也太爱上班了吧……”
  小杨来得比小李要早一个月,他宽慰地拍拍小李的手:“总比隔壁跟着郑工的好吧,陈工已经很人性化了,起码他不抢功不克扣多劳多得不听马屁不写日志专业实力过硬,也就多个老加班的毛病,一般来说他对象要是不出差,他都是正常下班的。”
  “他也不爱加班,你以为他爱加班?”
  小李听得怔怔,呸的一下把嘴里的咖啡粉吐出来,一下注意到华点:“陈工有对象了?”
  “这你都不知道,一直都有,你没看他手上戴着婚戒吗,而且我和你说,陈工好像快跳槽了,不在这儿干了,到时候咱们估计就要调组了,珍惜吧。”
  “跳槽?跳哪里去,他这样的年薪应该很高吧,我听说他都快要升领导层了,你说他就比我大四五岁,他怎么就混得这么好?”
  “陈工不会干领导层的,具体跳槽到哪儿去我也不知道,我听办公室其他人说陈工在外面有开个什么……忘记了,而且他社媒账号还蛮有名的,他对象也干这个,都干这副业。反正可能后续不做这种项目跟进的,大家都说屈才了。”
  “这还屈才,他二十五岁就开上保时捷你跟我说他还被屈了?”
  “你不懂,哎,你再听办公室的同事们吹一个月的牛就懂了……”
  小杨话音未落,就见方才紧紧闭着的办公室门被拉开。
  身量高大挺拔的青年男人穿着白色衬衫从里走出来,黑色浓密的头发分散在两侧,贴心地保持固定的弧度,露出他标准的眉弓和额头,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工科男常见的黑框眼镜,他用鞋尖阻了阻要合上的门,避免在办公室中发出一道巨响。
  垂摆着的右手上戴着低调又价值不菲的婚戒,腕上有块独特精致的黑色腕表,耳垂上镶着低调的雪花耳钉。
  更值得注目的是这位在办公室里留下道传奇的陈工,左手上竟然还戴着根别着小狐狸卡通脸的黄色发绳。
  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八卦又一次被拉出来讨论。
  陈崇出来接了杯咖啡又进了办公室,整齐的桌面上陈列着新鲜出炉的设计图,大屏电脑上是刚刚拉出来的建模图,他干了口咖啡,踢了踢凳子坐下。
  窗外的大雨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澳大利亚此时此刻正是冬天,昨天关自西也在说那边在下冬雨,阴雨绵绵冻得膝盖发寒,而在那边更加快速高效解决疼痛的方式居然是吃止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