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察觉到他深深的厌恶情绪,余寂时轻微蹙眉,清冷的嗓音徐徐出口:“你对他们敌意很大,是有什么过节吗?”
  罗梓源掌心一拍桌子,发出剧烈的声响,眉眼处流露出一丝戾气,毫不客气地反问:“过节?偷技术算过节吗?甭说是造假市场,哪行哪业待见偷技术的人啊?要不是这事儿违法,哥高低得申请个专利!”
  余寂时:“……”
  他突如其来的情绪爆发,令余寂时一时沉默,脑海中又默默回味着他这看似“胡言乱语”的话。
  身旁人客气疏离的询问并不奏效,钟怀林此刻稍显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舒展眉眼,用唠家常般的轻松腔调说:“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咱发牢骚可以私下里,现在咱唠点正经事儿。”
  罗梓源眼神一瞬间亮起来,上上下下认真打量钟怀林一番,露出惊喜的神色:“哎,哥你哪儿人?口音跟我家乡青堰那旮瘩的蛮像的。”
  “我老家还要再北点儿,那块儿口音差不多,同乡概率不大。”钟怀林顺口接了话,紧接着转了话题,“你口中的这个团伙,有没有你比较熟悉的人?”
  罗梓源的思维相当跳跃,前一秒还兴冲冲准备认老乡,下一秒就回到问题上来,咂巴下嘴,一脸遗憾说:“不熟悉,咱各行有各行的规矩啊,我出了牢狱洗手不干很久了,懂吧?”
  余寂时深深地看了罗梓源一眼,觉出几分浮夸的表演成分,这才明白荣洵川为什么说人难搞。
  热情是过度热情,坦诚是相当坦诚,可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总能规避引火烧身的问题,倒也是相当聪明。
  当然,他也能够理解罗梓源为什么不肯直接提供团伙的信息。这种造假团伙都于一些三恶势力相勾结,互通消息,道上的规矩便是逢事自行解决,绝不闹到警察的地盘。
  像之前的冯奂,虚伪狡猾,为保自己做墙头草的事,瞒得好也就罢了,罗梓源如果向警方提供前同行信息,一旦传出去怕是没法在这同泽,甚至整个中部地区这片儿混了。
  余寂时盯着他散漫的笑脸,一瞬间反应过来什么,只觉得他神色愈发讳深莫测了,抿了下唇,眼底也压下冷静的凉意,开口拆穿:“你都冒险跑这一趟警局了,不可能只是想着这张假证吧。”
  “当然只是好奇了,我可一直不是什么正义的人,我心眼儿小,瞧不惯的人呐,向来是不会让他好过的。”罗梓源轻啧一声,乜斜着眼看向他,一脸无辜,唯独一双圆溜溜的眼眸闪烁着耐人寻味的光芒。
  说着,他瘫下肩,轻笑道:“当然喽,我刚才说的这些呢,我觉着够够的了,你们自个儿再想想呗,荣队呢?好久没见过他了,他估计懂的吧。我是真不知道了。”
  言至于此,他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活动下肩颈,一脸无奈:“哥也算是把手洗干净了,顺道间接做了点儿好人好事呢。打印店里还有事忙,走喽。”
  说完,他就自顾自掠过两个人,从皮夹克口袋里掏出耳机,歪着头戴上,朝他们敷衍地摆了摆手,便径直推开门。
  余寂时沉默着,默默思考罗梓源话中隐含的意思。
  无论如何,他这一趟本就是冒险来的,当然不可能是热心肠,一定是特意抛出线索指向某个团伙或是某个人,和他还有相当大的矛盾。
  毕竟他刚才深恶痛绝那一顿吐槽,的确是真情实感的。
  钟怀林深叹口气,笑容疲惫,似都无力吐槽,转头和余寂时对视一眼,耸肩说:“走吧,先回办公室,这边的情况肯定是市局的同志更了解一点,到时候问问。”
  这件事的确难以确定,毕竟做假证的手法都可以模仿,方才罗梓源口中的“偷技术”,想必就是他和这个团伙矛盾的根源。
  两人从接待室中走出来,就看见专案组的一名警员扶着腰朗声笑着,而钱括沉默地站在一旁,看着罗梓源的背影,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看见钟怀林和余寂时,钱括撇了撇嘴,颇有些羞恼地说:“这哥们怎么五年磨练还是这副模样,冲上来给我一个拥抱抱懵了,还好久不见又长高了?不是,谁大老爷们奔四了还长高啊……”
  钟怀林扯了扯唇角,忽然觉得这人刚刚还收敛着呢,也可能是隔着桌子不好发挥。
  余寂时:“……”
  第44章
  回到临时办公室,钟怀林跟同事们大致讲述了情况。
  埋头忙碌的柏绎冒了头,眨巴下眼睛,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我怎么感觉你们口中这个罗梓源还怪有意思的!”
  他话音一落,钱括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整个办公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伍新从方才的哑然中回过神,轻轻扯了扯唇角,有些艰难地开口:“也不是很有意思......话说当初打击造假产业的案子我跟钱儿都没直接跟进过,我去找找熟悉这方面儿的前辈吧!”
  说着,也不知他瞬间想到了谁,就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刚往门口走两步,荣洵川正好推开门进屋。
  视线落在伍新身上,见他欲走向房门的态势,迟疑地瞧了眼程迩,疑问道:“小伍这是准备?”
  “刚好您来了!”伍新眸光一亮,咧开嘴笑了笑,挠了挠又硬又直的短发,手臂搭在到他肩上,“刚刚钟哥和小余同志去见过罗梓源了,那小子还是以前那副样子,神神叨叨说了点什么,不清不楚的。不过他的意思说,您大抵是了解这块儿的。”
  “嗯?有关造假证的组织吗?”荣洵川微微蹙眉,面露疑惑之色,目光落到两人身上,询问道。
  钟怀林点头,长指摩挲着下巴,思索片刻,简单概述道:“对,听他的意思,这张假证的造假团伙目前还十分活跃,应当是当年没有落网,一直发展到现在。”
  荣洵川依旧拧着眉,坐在桌前,手肘撑着桌子,抬起手腕,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揉动眼角,还有几分踌躇不定。
  余寂时眸光微动,此时也看向荣洵川,深黑的瞳眸中透着几分犀利清明:“这个团伙,和他大概率因为造假技术问题有些矛盾,谈起这个团伙,他似乎是有些不屑且愤怒的。”
  “活跃的,有矛盾......”荣洵川沉吟片刻,一个答案渐渐在脑海中清晰,他瞬间恍然睁开眼,拍了下桌面,开口吐出一个名字,“任晨!”
  “他之前一直是做山寨小物件儿的,但当初造假团伙泛滥,罗梓源之类都以此获得暴利,他也就铤而走险想分一杯羹。”荣洵川神色愈发严肃,语气也愈发确切,“他很会做人的,模仿罗梓源的手法,还抢过他团伙的人,两人一直很不对付。”
  钱括闻言重重点头:“是!您这么一说我也稍微有点印象,这人比较谨慎,早些年被罚过款,但当年11.29大案,三大组织连带着罗梓源、海彭他们两伙人都被一锅端,那段时间风头紧,任晨那伙人都直接隐身,没被牵连。”
  钟怀林神色稍稍有些激动,紧接着说道:“罗梓源说目前同泽这一片儿的一半假证货源都出自这伙人,或许达哥这张假证件确确实实是出自于这伙人之手。”
  余寂时看向程迩,见他看向自己默默点头,心中也踏实不少。
  荣洵川也终于露出些许笑意,沟壑纵深的眉心舒平,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身侧程迩的肩:“这事交给我们吧!”
  接下来,专案组负责追查假身份证那条线,特案组这边简单分工,分两组轮番工作和歇息,做有关新的失踪者的工作,重新整理线索。
  而柏绎被程迩单独指派了工作,在电子地图上标记失踪地点和抛尸地点,尽可能推测新失踪者的位置以及下次抛尸地点。
  余寂时操作数据库忙碌起来,调出新失踪者的资料,构建社会关系网。
  这名失踪者周勤同之前失踪的弟弟周勘是亲兄弟,父亲早年便去世了,母亲操劳半辈子将他们带大。
  周勤今年三十一岁未婚,是本地一流大学毕业,现在在一家奢侈品公司做销售部总监,年薪三十万,可谓是三十而立、事业有成,是整个家庭收入的重要支柱。
  大抵是平时工作忙碌,周勤在公司附近市中心高层公寓区住,而母亲与弟弟周勘同住。
  周勘今年二十一岁,兄弟俩相差整整十岁,道路也天差地别。弟弟重心不在学业上,在本地念完职高,就在红安镇里的零部件工厂做流水线工作,工资不高,却有足够的时间陪伴母亲。
  哥哥工作狂,私生活很干净,几乎公司家里两点一线,弟弟稍微有点儿业余爱好,平时好打游戏,闲暇时会泡泡网吧,和竞友四处闲逛。
  两个人的社会关系网都相当简单,一家人都安分守己,过着平淡富足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仇家。
  将信息资料打印出来,打印机忙碌起来,从卡槽中抽一张张干净的白纸,发出节奏的嗡嗡声。
  余寂时长舒口气,直起肩颈活动放松片刻,抬眸瞥见墙上的挂钟,指针已经缓缓指向七点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