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我公公就是关在那里,经过三个月的‘改造’,厂里自己成立的平反小组,确认他本人无论人是成分、思想、家里、工作等等其他方面都没有问题,因此决定给他平反,将他放了出来,让他在家里好好的闭门思过,等待厂里复工再去上班。”
  肖窈无比惊讶:“还能这么操作?”
  肉联厂自己成立红袖兵,自己查自己的人,再把犯了‘错误’的人,象征性的关一段时间,再自己成立平反小组,把没有明显过错的人给放出来,这一招,既大胆,又符合当下的时局政策,估计革委会的人都没想到吧。
  廖琴笑了笑,“那可不,这些大厂的领导们,哪一个不是混迹官场多年,对上头那些手段流程了解的透透的,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自己厂里要不想点办法进行应对,真让革委会和红袖兵那帮人冲进厂里四处祸祸,把咱们肉联厂核心机械都给砸烂了,核心技术工都弄没了,到时候能开工了,我们肉联厂还怎么完成生产任务。”
  她说到这里,又压低一个音量说:“这事儿,也就咱们肉联厂核心的干部领导们知道,咱们厂里组织的那些红袖兵,最开始的时候,那可是真下狠手,打砸了厂里很多老旧的机械,也抄了不少职工们的家,主要是不下手狠一点,外面那些红袖兵的人也不会相信呐。这事儿要不是我公公跟我讲,我都以为是真的,我现在跟你说了,你可要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对外人乱传。”
  “嗯,我知道,我不是那种嘴碎的人。”肖窈连连点头,心里在琢磨。
  这年代的大厂大领导们,基本都是中央直派的领导,在他们本人没有任何作风问题的情况下,他们自然是稳如泰山,想尽办法应对目前的时局政策。
  而处于同一个地区的其他大厂,通常领导之间都有联络,这些联络,放在平时,可能就是相互交换资源,相互利用。
  比如我厂里缺点什么东西,需要用到你厂里的东西,两个厂的领导互相交好,就可以走内部价,相对打折进行购买,等到对方需要用到自己厂里的东西时,也用同样的方式进行回报。
  偶尔为了厂里的单身男女职工们着想,三五不时,几个大厂一起进行友谊联欢会,大家一起跳舞唱歌的同时,给职工们制造相处的时机,解决职工们的婚姻问题,也顺便给几个大厂之间制造深厚的友谊,遇到什么麻烦事儿,大家都能相互帮忙解决。
  既然肉联厂的领导们收到风声,能自己组建红袖兵,自己成立平反小组,那么作为西元省大厂之一的钢铁厂,是不是有样学样,也成立了这两样?
  洪平友是钢铁厂的技术工,他受到了冤枉,如果去找钢厂的红袖兵捞人,不知道他们愿不愿帮忙管呢?
  想到这里,肖窈对廖琴说她一会儿就去她家里吃饭,接着回到家里,简单的一番洗漱后,从空间里拿出两桶撕掉外包装的奶粉,两件夏季换洗的婴孩衣服,拎着东西下了楼,敲响廖琴家的门。
  廖家是个一套二的居室,屋子不大也不小,比起许多人住得堪比鸽子笼一样大的十来个平方米屋子,廖家的房子算大了。
  开门的是廖琴,她看到肖窈,无比热情的招呼:“肖大妹子,你来了,快进屋里坐,饭菜都做好了,就等着你呢。”
  肖窈跟着她进门,把手头的东西递到她手里,“我来的仓促,没买什么东西,正好家里有两罐奶粉、两件小孩儿的衣裳,原本是打算送给我亲戚家小孩用的,这不凑巧来你家吃饭,也不好空着手上你家门,这奶粉衣服你拿着给你家平平用吧。”
  廖琴生了一个儿子,取名叫左云平,小名叫平平,云字取自廖琴的婆婆名字中的一个字,平是希望他这辈子平平安安,不要忘记他奶奶为了他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做出的牺牲。
  廖琴知道,肖窈可能压根就没什么那生得有孩子的亲戚,这些东西,都是她提早准备好,隔一两个月,找个借口送给她的孩子用的,心下无比感动。
  “你说你,来就来,还带这些东西做什么,咱们两家的关系,还需要你带东西来我家,才能吃饭吗?”廖琴嘴上埋怨着,手上却是一点也不手软的把东西收下。
  她要是不收,以肖窈那个脾气,说不定会生气,会掉头就走,收下东西,是对肖窈的尊重,也是对她自己好。
  肖窈笑了笑,跟着廖琴往里走,一进客厅就看见廖琴那个以前长相还算俊秀的丈夫,如今瘦成皮包骨模样的左承安,坐在沙发旁的轮椅上,盯着在沙发上咿咿呀呀,小手小脚乱蹬的孩子。
  看到肖窈进来,他向肖窈笑了笑,嘴巴张开,嗓音嘶哑地说:“肖同志,请坐。”
  “好。”肖窈冲他点点头,目光看向正在厨房忙活的左明义,他比三个月前瘦了许多,头发也白了许多。
  在听到自己儿媳妇说肖窈来了,左明义放下手中的锅铲,从厨房走出来,看到肖窈的第一件事,就噗通一下跪在她面前,向她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眼里含着热泪对肖窈道谢:“肖同志,谢谢你在我们家危难时刻,出手送我儿媳去医院,帮我家那口子处理后世。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们左家兴许就已经散了,你对我们左家的大恩,我左明义没齿难忘,以后,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报答您的大恩。”
  肖窈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他:“左部长,您快起来,别给我磕头,这太折我寿了,我只是做了我能力范围内能做的事情,算不上什么大恩大德。我跟廖姐一直交好,当时那种情况,任谁都会帮帮忙的,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廖姐也找人帮了我,咱们算是互帮互助,您别往心里去。”
  廖琴也红着眼眶,把左明义扶起来,“爸,起来吧,肖大妹子对咱们家的恩情,咱们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以后咱们慢慢的还,今天是你被放出来的好日子,咱们请肖大妹子吃饭呢,得开开心心的吃。”
  左明义顺着她俩的手站起身来,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眼泪道:“你们说得是,有什么话儿,咱们吃完饭再说,别一会儿菜凉了,饭菜就不好吃了。”
  他说着,让廖琴好好招待肖窈,自己去厨房做好的菜,一股脑地端到客厅里的饭桌上,招呼大家开饭。
  饭菜很丰盛,有鸡有鱼,还有腊肠鸡蛋汤啥的,配上大米饭,饭菜全是左明义做得,味儿都不错。
  肖窈一边夸赞左明义厨艺不错,一边跟廖琴闲聊,偶尔看着她要给自己的丈夫喂熬煮好的稀粥切碎的菜肴之时,顺手帮她递递碗筷什么的。
  等吃完饭,廖琴洗碗去了,左明义把睡着的孙子抱回儿子的房间,让儿子在屋里看孩子。
  他回到客厅以后,肖窈这才委婉的问:“左部长,我听廖琴说,您是被关在咱们肉联厂的牛棚里......”
  左明义对于她的问题并没有什么意外,以她对廖琴母子的救命之恩,她们两人又交好,廖琴是个不太能藏住话的人,跟她说两嘴自己的事情,也挺正常。
  左明义给肖窈倒了一杯饭后清茶,放在她面前,坐在她对面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想再提。肖同志,你对我家有大恩,就不用这么客气的称呼我为部长了,等肉联厂复工,我还在不在原来的位置,还说不一定。你叫我左叔吧,以后在肉联厂,但凡是能用到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所能的帮你忙。”
  “行,那我加叫您一声叔了。”肖窈礼貌得喝了一口茶,放下手中的茶杯,也不拐弯抹角,“其实,左叔,我今天答应廖琴来你家吃饭,是为了一桩事儿,我有一个姑父是钢厂冶炼车间的老技术工,三个月前,他被她女儿冤枉对领袖不忠,被一帮小红兵弄去了南山石场,吃了很多苦头。我来,是想问问左叔,钢厂是否也跟咱们肉联厂一样,也成立了红袖兵,成立了平反小组,能给厂里的职工平反?”
  左明义喝着茶道:“钢厂那边的情况,远比我们肉联厂复杂,一个厂的红袖兵权力,不可能比革委会的权力大,钢厂牵涉太多利益,要给一个在外面的职工平反,恐怕有点困难,除非钢厂复工,你的姑父是厂里不可缺少的稀缺人才,本人确实没犯什么错误,去革委会那边找人疏通了关系,钢厂才能给职工平反。”
  肖窈有些失望,按照目前的形式,钢厂复工遥遥无期,洪平友也不是什么稀缺人才,就是车间里很普通的技术工,要想救他出来,难道只有走陈皮那条路,用钱去疏通革委会的关系?
  可是两千块的巨款,她哪里拿得出来,就算能拿出来,一下拿这么多钱出来,肯定会被革委会的人盯上,以后做什么事情都得被监视。
  她心事重重地回到家里,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敲门声。
  敲门的声音很规律,不像是熊孩子捣乱乱敲的声音。
  肖窈从梦中醒来,披头散发地去开门,看到站在门外的付靳锋,先是一怔,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啪的一声关上房门,回头赶紧刷牙梳头洗漱,换上好看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