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叶医生翻到解剖照片页,指着死者膝盖的特写:“膝关节有异常压痕,推测凶手用冰毛巾包裹关节后,用重物压迫背部,强行摆出跪姿。”
  “看这背部痕迹,像不像香炉压痕?”
  叶医生解释,凶手精心布置的低温环境以及物理固定,导致局部尸僵在三十分钟内形成,干扰了最初的死亡时间判断。
  祝晴盯着报告上的结论:“所以准确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到四点四十之间?”
  如果死亡时间推迟九十到一百分钟,那么三点半之后一直在雀馆的韦旭昇……
  也就是说,死者弟弟有了不在场证明。
  ……
  十分钟后,莫振邦接过祝晴递来的尸检报告。
  指尖在纸页迅速翻动,他的眉头越锁越紧,抬手擦去白板上关键的时间线索。
  “这个叶医生……”
  “我们走了多少冤枉路?”
  众人沉默地传阅着尸检报告。
  凶手狡猾,法医推断死亡时间是下午四点三十到四点四十之间,但现场却被刻意布置成三点。
  这个时间陷阱是出于什么用意?
  “还记得死者前妻黄秋莲的排班表吗?”莫振邦说,“案发当天,她四点下班。如果死亡时间是伪造的,那么弟弟韦旭昇的不在场证明成立,而她——”
  小孙接话:“她没有不在场证明。”
  梁奇凯翻着走访记录:“佣人说韦华昇不是总住在家里,但公司确认他没有出差。”
  “会不会……外面还有一个家?”
  “户籍部门简直荒谬,连死者离婚、儿子死亡注销的记录都糊里糊涂,一问三不知,等这起案子结束,我一定要给他们发投诉信!”
  “就是啊,孩子死亡的注销信息怎么不清不楚的?”
  “全力追查死者的儿子韦安生。”莫振邦对着白板沉吟许久,下令道,“奇凯、小孙,去翻死者近五年的大额转账。家乐、豪仔,重新勘察天后庙,重点排查验尸报告上死亡时间的目击者。”
  “黎叔,再审死者弟弟,问清楚他大哥的感情状况。”
  各种可能性在警方脑海中盘旋。
  假如“儿子韦安生”不知道遗嘱存在,那么监护人知晓吗?如果韦安生真是死者的私生子,天后庙命案上报后,为什么没有来认?
  “到底是早年送养,还是非婚生子?”
  “祝晴、咏珊,调查死者前妻。”莫振邦继续道,“明天社区有活动,你们借机核实她的不在场证明。”
  “为什么要侧面调查?”徐家乐不解地问。
  莫振邦没有解释。
  资料显示黄秋莲历经艰辛才找到这份工作,他不想在证据不足时,让警方的公开调查再次毁掉她的生计。
  讨论被门外的一阵骚动打断。
  “死者弟弟在报案室闹起来了!”
  警方赶过去时,韦旭昇正拍着报案室的桌子大吼。
  “什么狗屁遗嘱?”
  “他从小最疼我这个弟弟,现在老婆离了,孩子死了,不给我给谁?”
  “什么儿子!他哪来的儿子?这么多年我怎么不知道?”
  被带进问询室时,他还在叫嚷。
  “阿sir,我等着这笔钱救命啊!”
  “贵利公司天天追着我要……”
  “能不能帮忙打一声招呼,先让我把钱还了?真的会出人命的!”
  门外,警员们远远看着。
  “就冲这个弟弟的德行,死者真是白疼他了。”
  “韦华昇尸骨未寒,亲弟弟就这样闹……”
  黎叔靠在工位上,听着里面传来的叫骂声。
  他缓缓摇头:“现在最关键的,是找到那个‘消失的儿子’。”
  ……
  经过连轴转的紧张调查,警员们带回的线索堆积如山,却始终理不出清晰头绪。
  在收工前,祝晴按计划前往玩具公司走访,途径九龙塘维斯顿幼稚园时,她踩下刹车,顺道接上刚放学的盛放小朋友。
  放放熟练地钻进车厢后座,取下书包,动作一气呵成。
  曾咏珊回头打趣道:“小警官今天要跟我们一起查案吗?”
  放放使劲点头。
  祝晴随手将手提电话抛给后座的小不点。
  很快,车厢里响起盛放小朋友的报备声。
  “大姐大姐,今晚不回家吃饭啦,晴仔带我去加班。”
  “萍姨,不要准备我的晚饭!”
  话音落下,盛放贴过来。
  他学着警署同僚的口吻,一本正经地问道:“阿头,我们去哪里加班?”
  盛放没有意识到,他每一个天真的请求,都会得到晴仔的回应。
  上次吃炒蟹时,放sir随口说好久没参与破案,转眼间他就跟着两位警官来到了死者韦华昇的玩具公司总部。
  韦华昇生前的办公室位于写字楼顶层,空间不大却整洁有序。
  书桌上的文件摆放整齐,一只茶杯静静摆在桌角,茶却早就凉了。
  公司元老范董事将两位警官请进接待室。
  盛放小朋友的目光全然被办公室旁的样品室吸引,里面的玩具堆成小山,他的小步子再也挪不动。
  “我就在这里等着。”盛放歪着头保证,“乖乖的。”
  他煞有介事地把小手插进裤兜,表示绝不会乱碰玩具。
  跟着上来的前台小姐还在笑,突然被这位小少爷点名。
  “姐姐会看着我!”
  前台:“啊?”
  祝晴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转头朝着放放做了个警告的手势。
  片刻之后,接待室里,范董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公司是华昇一手创办的,熬过最艰难的日子。没想到现在蒸蒸日上了,他却……”
  当警方问及死者的私生活,范董事语气笃定。
  “私生活干净过头了。”他说,“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你们说有个儿子?确实没听说过。”
  范董事回忆起十年前的光景。
  那时虐童案尚未发生,韦先生的办公桌上永远摆着全家福,连走路都带着笑。
  “后来……”范董事摇摇头,“你们也知道了。”
  “前妻出狱后,他们有联系吗?”曾咏珊问。
  “秋莲吗?没有听他提起过。”范董事说。
  “说实话,我和华昇认识几十年了。当年……我从来没见他这么消沉过。孩子的事、他太太的事,差点要了他的命。华昇唯一一次请假,就是秋莲宣判那天。”
  “曾经那么恩爱的一对……”
  隔壁传来轻快的脚步声,祝晴和曾咏珊循声过去时,看见一个欢乐的小朋友。
  盛放正挎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购物篮,选购玩具。
  忽然,他摸了摸口袋,仰起小脸。
  “姐姐,我没有带钱。”
  盛放摊了摊小手,两手空空。
  前台小姐笑了:“那怎么办呢?不如问问你们家大人。”
  “她不是大人。”盛放说。
  盛放小朋友沮丧地耷拉着脑袋。
  他知道,晴仔不允许他买玩具。
  家里的玩具早已经堆满儿童房。祝晴总说看见那些成排的咸蛋超人和变形金刚就头疼,可小不点偏要挨个给她介绍每个“小伙伴”的名字。他的外甥女,记性好差,前脚刚听完,后脚又忘记。
  “姐姐。”盛放踮脚,望着样品室高处的展示柜,“能看看那个小火车吗?”
  “那个是非卖品。”
  样品室高处的展示柜,陈列着韦华昇的珍藏。
  此时,前台小姐低下头,看见小朋友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这期待的眼神,让她松口。
  “只能看一下哦。”
  玻璃柜里,摆着一台老式机械玩具小火车。
  祝晴和曾咏珊不动声色地靠近,目光锁定玩具旁的一个小相框。
  “这是一九八五年首批限定,公司手册记载,那是韦先生第一次研发这种发条火车。”前台小姐对两位madam解释道,“当年订货量很高,订单几乎爆满。”
  当她取下火车模型时,两位警官看清了相框里的照片。
  一个婴儿抱着同款玩具咧嘴笑,牙齿还没有长齐,鼻尖挂着个鼻涕泡泡。
  曾咏珊呼吸一滞:“这就是……”
  她们瞬间认出了照片中的孩子。
  这分明是虐童案的案卷里那个遍体鳞伤的受害者,韦飞阳。
  祝晴接过小火车模型,模型底部手工刻着一行字——
  anson,1985年夏天。
  “anson……”祝晴轻声呢喃,“就是安生。”
  韦安生和韦飞阳竟是同一个人。
  虐童案后,这个孩子神秘消失,原来是被他父亲藏了起来。
  “难怪户籍中心的证明模糊不清,这是转移户籍,不是死亡注销,实际上明确提及韦飞阳死亡的,只有玩具公司的讣告。”
  “把孩子藏起来,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