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太子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至少,我们曾一起在赵国为质许多年。”
  殿中陷入沉默。
  “也罢。”燕王喜终于点头,“但要以探亲为名,先到韩国找你姑母,再从新郑入秦,不可大张旗鼓。”
  “是,父王。”
  走出大殿时,秋风吹动他的衣袍。
  嬴政...
  姬丹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仿佛咀嚼着一枚裹蜜的毒枣,数年前的秦国质子,如今竟成了执掌黑旌的西方霸主,而自己这个燕国太子,却要像商贾般伪装入秦。
  宫墙外传来战马嘶鸣,太子丹猛地回神,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年在赵国的两个质子,一个成了猎人,一个却要扮作猎物。
  只是不知再见时,那个少年,眼里是否还映得出故人的影子?
  第64章
  帝丞宫,姬丹先行拜见了娮娮,因先前嬴政已教过她应对之策,此刻娮娮的言谈举止,与真正的秦太后不差分毫。
  然而,姬丹还是察觉到了异样。
  当初在蓟城时未曾留意,今日面见秦太后,却总觉得她与从前判若两人,那神态、语气、面容,尤其是气色,比数月前在蓟城相见时红润了许多。
  这般模样,更与当初在赵国时见到的秦太后大不相同。
  不过姬丹此行为的是秦赵联盟一事,便未过多深究。
  告退后,姬丹随嬴政退出大殿,二人沿着幽长的回廊缓步而行。
  “太子此来,应当不只是为了探望寡人的母后吧?”嬴政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姬丹微微一笑:“大王不是早已心知肚明吗?丹确实是为赵王入秦一事而来。”
  见嬴政沉默不语,姬丹继续道,语气不自觉地急切起来:“大王究竟作何打算?当真要与赵王缔结盟约?若秦赵联手,赵国第一个要对付的必是我燕国,大王难道不知?”
  “太子稍安勿躁。”嬴政轻描淡写地说道,这话却让姬丹更加恼怒,先前嬴政明明约定与燕国共同伐赵,后来却撤兵让燕国独自面对赵国。
  此事虽是吕不韦从中作梗,但嬴政当真毫不知情?他姬丹绝不会在嬴政这里重蹈覆辙。
  “大王如今贵为秦王,自然事事以秦国为先,可还记得当年在赵国时说过的话?你说他日.你若为秦王,我为燕王,秦燕永世修好!这些承诺,大王都忘了吗?”姬丹声音陡然提高。
  嬴政只是微微挑眉,语气依旧波澜不惊:“寡人自然记得,秦燕永世修好,此言不虚。”
  “永世修好?”姬丹冷笑,“大王都要与赵王结盟了,还谈什么与燕国永世修好?莫非是要坐视赵国攻打我燕国不成?!”
  “太子便是这般看待寡人的?”嬴政忽然笑了,“看来太子对寡人,终究是信不过啊。”
  “此话怎讲?”姬丹眉头紧锁。
  嬴政凝视着他,好看的眉眼稍稍弯起,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姬丹身后的墙角,低声道:“寡人有一计,可保赵国再不敢觊觎燕国疆土,太子可想听寡人详说?”
  姬丹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秋风萧瑟,带着沁人寒意掠过廊下,躲在墙角的娮娮被冷风一激,不由得瑟缩着往阴影里躲了躲。
  殿外落叶簌簌,整座咸阳宫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唯有檐角铜铃偶尔被风拨动,发出清冷的低吟。
  嬴政回到寝殿时,娮娮已然安睡,自上次被郭开劫持后,嬴政便以太后受惊为由,将她一直安置在帝丞宫。
  两人的寝殿并不相邻,这是娮娮执意坚持的安排,她总担心和赢政的关系会被外人察觉,可嬴政却浑不在意,只要瞒过朝堂上那些老臣便好,至于帝丞宫的寺人侍女,他们最是清楚,若敢泄露半个字,等着他们的会是怎样的下场。
  在帝丞宫养伤的这些日子,赢政夜夜都会踏着月色而来,待批完最后一卷竹简,他便如影魅般潜入她的寝殿,接着掀开锦被将人揽入怀中。
  娮娮起初还挣.扎推拒,却终究抵不过他的强势,只得由着他去。
  没办法,谁让她生得这般香软可人,偏又拗不过他的力气,而他怀中空空如也,只想把她拥入怀。
  可起初倒还规规矩矩相拥而眠,后来...
  便开始得寸,进尺了…
  这夜送别姬丹后,赢政照例在批完奏章后寻来。
  才踏入内殿,熟悉的幽香便萦绕鼻尖,他满意地挑了挑眉,随手解开玄色外袍,熟练地钻进暖衾之中。
  果然还是这般香甜。
  温热的唇落在她圆润的肩头,大掌已熟门熟路地游走起来。
  娮娮在睡梦中被腿间湿热的触感惊醒,朦胧间只见赢政正将吻印在其上。
  “嗯...”她下意识蜷缩身子,却被他扣住脚踝。
  “醒了?”他抬眼,低哑的嗓音里带着餍足的慵懒,娮娮趁机抽回腿,慌乱地撑起身子。
  嬴政看她坐起身来,神色犹疑,便知她有话要说:“想说什么?”
  娮娮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你是不是知道我偷听了?”
  嬴政唇角微扬,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看来还不算太笨。”
  娮娮被他一句话堵住,只能睁大眼睛瞪着他。
  “怎么,不服气?”嬴政顺手替她掖了掖被角,秋夜的凉意已经很明显了,“连偷听都能被发现,还敢摆这副神情?”顿了顿,又问,“到底想说什么?”
  娮娮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嬴政关于燕太子丹派荆轲刺杀他的历史。
  刚才偷听姬丹和嬴政谈话时,她清楚地看到姬丹愤怒的样子,这让她担心两人的矛盾会引发历史上记载的刺杀事件。
  如果历史没有改变,那么接下来,会不会就该是燕太子丹派荆轲刺秦王了?
  发现嬴政注意到墙角动静后,娮娮就悄悄离开了,回去后她立刻找了赵正勇商量。
  赵正勇却坚决反对她告诉嬴政这件事,他的警告言犹在耳:“娮娮,你不能告诉他荆轲刺秦的事,我们穿越到这里,许多事情已经和史书.记载不同,万一燕太子丹根本没这个打算呢?而且,如果他真信了你的话,追问起秦国的未来,你要怎么回答?难道你要告诉他,他亲手统一的天下,十四年后就亡了?以他的性子,你觉得他能接受吗?”
  听到这里,娮娮沉默了。
  是啊,他那样骄傲的人,若是知道秦朝二世而亡,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被气疯?
  可即便如此,她仍忍不住担心,历史上荆轲刺秦虽然失败了,但荆轲作为反抗*暴政的悲情英雄,那种侠义精神确实令人敬佩。
  娮娮不得不承认,那个悲壮的刺客曾让她在读《荆轲刺秦王》时心生敬意,而现在,她竟站在了嬴政这边。
  “发什么呆?”嬴政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娮娮抬眼看他,眸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忧虑,而嬴政显然察觉到了,眉头一皱:“到底要说什么?”
  娮娮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你和燕太子丹是不是起了争执?”
  “你关心这个?”
  娮娮咬了咬唇,斟酌着词句:“我只是觉得,他是燕国太子,而你是秦王,燕国弱小,未必甘心臣服,如果他们派人来献礼示好,你…最好多留个心眼…”
  一口气说完这些,娮娮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这么急切地想要提醒嬴政。
  这莫名的焦虑到底从何而来?是怕历史偏离荆轲真能得手吗?她自己也不甚明了,只希望他能因此多几分警惕。
  嬴政盯着她看了片刻,眼神深了几分,最终只是淡淡道:“燕国的事,寡人自有分寸。”
  话说到这个份上,娮娮不便再开口,眼前之人毕竟是千古一帝,若因她多言而生疑...
  想到这里,娮娮暗自叹息,赵叔叔一心要在这个时代入朝为官大有作为,她却日夜盼着回到现代,或许对赵叔叔来说,那个世界已无牵挂,但她不同,那里有等待她的父母和挚友亲朋,她必须回去。
  可最近,每当夜深人静时,想要回去的念头竟像沙漏里的细沙一样,不知不觉地流失着。
  明明现代有她牵挂的一切,有疼爱她的父母,有朝夕相处的老师同学,可为何,每当想到要离开这个时代,心口就会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涩?
  为何会动摇呢?
  娮娮不自觉地抬眸,正对上嬴政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他正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她仿佛被烫到一般,慌忙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慌乱的阴影。
  不该的,绝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她在心里狠狠地告诫自己,历史长河奔流不息,她不过是个偶然被卷入的过客,等找到回去的方法,她终将回到属于自己的时代,而在他眼中,她大概永远都只是个来历不明的细作,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罢了。
  “发什么呆?”脸颊突然被捏住,嬴政挑眉看她,“怎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