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临走前,孙令耀萌生不舍之情,忍不住真情流露,“我真喜欢你阿姐。”
  陈括苍的脸色登时变了,“住嘴!”
  孙令耀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心虚捂嘴,环视左右,还好只有陈括苍听到了。他连抽了自己嘴巴两下,后悔不已。
  虽然他和陈元娘年岁都不大,院里也有长辈在,但是不该说的话不能说,总要顾忌一些,对方毕竟是小娘子,若是被闲言碎语可如何了得?
  把人送走以后,全家都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招待客人,尤其是如今身份家底大不同的客人,多少疲惫。
  以至于第二日,全家都起迟了。
  还是陈括苍临出门上学前,把人给叫醒的,他得去学堂,索性路上买了两个胡饼一碗瓠羹填肚子。
  这样好好歇息了三日,便又开始忙起来了。
  因为王婆婆算的开铺子的良辰吉日马上就到了。
  夜里,王婆婆在清点明日要用的食材,又检查了新买的碗筷是否洗得干净。
  元娘很少涉足前面的铺面,夜里站在这,即便点了三盏油灯,仍有些阴暗,角落照不到的地方总像是藏着不知名的吃人的恶鬼,无端恐怖。
  在她心里,前边铺子是陌生的,所以即便是为了凑长辈的热闹,她也抱着小花不撒手。
  忽然,她打了个激灵。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像是听到了人叫声。
  元娘怀疑是自己太害怕了,摇摇脑袋不去想。
  可是,还不过两息,那声音又出现了,似乎很凄厉,元娘身上汗毛耸立,她不自觉靠近腰身粗实的王婆婆,目光左右乱瞟,颇为害怕道:“阿奶,有、有脏东西。”
  她话音才落,那声音更清晰了,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元娘吓得哭了出来,“啊!”
  她紧紧抱住王婆婆不撒手,旁边的万贯和岑娘子也听见了这声音,门缝的风漏进来,吹到脚脖子,透着丝丝缕缕的寒,她们也目露惊恐。
  王婆婆神色镇定,并未被吓慌手脚。
  她静下心去侧耳听,忽而抬眸,眼神凌厉,语气肯定道:“不是什么脏东西,是有人在喊救命。”
  第34章
  她说完,元娘也凝神去听,似乎……
  真的是人。
  而且情形应当不容乐观,那女子的声音渐渐清晰,凄厉无比,似在绝望呜咽。
  这也是元娘家宅子的一大弊处,在巷子最外头,恰好对着街口,若是出了什么事,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们家,而且一有动静也是她们家最先听见。
  这就是最叫人犹豫的地方。
  “阿奶,我们是不是要看看?”
  昏黄闪烁的烛光映出黑影,照在人的脸上、身后,辨不明情绪,但始终是把屋子照亮了。
  黑夜滋生阴晦,人手握火种将其驱赶。
  闪烁不定的烛火映到王婆婆混浊的老眼里,反倒变得明亮坚定,如神鬼志异里的火眼金睛,敢于识破一切作祟鬼魅,“嗯。”
  她只应了一声,却刚劲有力。
  王婆婆没有直接让打开大门去偷瞧,而是靠近窗子,隔着漏缝的窗纱小心向外瞧去。
  稀奇,什么也没有。
  元娘忽而灵光一闪,主动道:“阿奶,我和犀郎上阁楼去看看,那里高,整个街巷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可王婆婆不完全放心,若是叫歹人不小心瞧到她俩的样子怎么办?
  就是铺面这里,王婆婆也不觉得完全放心。
  她不是犹豫拖沓的性子,直接道:“阿岑,你和万贯把桌椅搬到墙那边,把窗子给挡住,在门前听着点动静,若是歹人要破门,就把酒柜推来挡着。”
  王婆婆说着,心里就觉得当初思虑不周,那门闩也该换了一个更粗实的才好,她只换了个坚固厚实些的门哪行?
  事关她人,王婆婆没有多耽搁,举止上雷厉风行,带着元娘和犀郎酒上了阁楼,也不敢多点灯,否则外头看过来就太明显了。
  好在上天垂怜,月色辉映,将街巷屋舍都蒙上一层薄薄白光,叫人能看清是怎么回事。
  就在元娘家边上的巷子入口那,三五个人围着两个女子,一个已经被捆住手脚,另一个挣扎得厉害,勉强被大手捂住口鼻,只能发出呜咽声,以及不大清晰的求救。
  元娘是小孩子,眼神极好,她忽而大惊失色,想惊叫前捂住嘴,颤抖着手说,“我、我认识她,她是窦家姐姐,她出嫁不是还不及一月吗,怎么、怎么会……”
  要是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王婆婆可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可知道了,以她丰富的阅历,转眼间就能有八九不离十的猜度,她压低声音冷哼,“左不过是夫家欺压,这才夜奔逃回娘家。”
  能叫新妇连夜逃走的,除了这个,又能是什么?
  只不过,欺压的方式各有不同罢了。
  被打得不成人样的都算是好的,还有威逼良家为娼的,她在外这些年什么没见过,人心恶起来比鬼可怕。
  元娘没想到之前见到的温柔雅致的窦家阿姐会变成这个模样,她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掉下,只是拼命压着哭声,攥住阿奶的袖口,恳求道:“我们救救她,救救窦家姐姐好不好?”
  王婆婆的手覆上元娘的手,粗粝温热,予人安心,“当然要救!但不能是冲出去当面对峙。”
  她们毕竟是孤儿寡母,遇上这样的腌臜人家,谁知道时候会被如何报复。
  王婆婆转眼就有了主意,她们横竖已经知道对方人在哪,从铺子那的大门出去并不会被撞上。
  她把大门开了条小缝,让犀郎和元娘偷偷溜出去。
  忽而,王婆婆浑厚嘹亮的嗓门大喊道:“着火了!着火了!”
  不同窦家姐姐那样娇弱的闺阁女子,气弱音小,王婆婆的嗓门是经过十里八乡的泼妇与无赖认可的,那是吵遍全村无敌手。
  她一声声的喊着,别说人了,就是鸡犬都受了惊吓,吠叫打鸣此起彼伏。
  而陈括苍趁此时机挨家挨户敲门,大声叫喊,“着火了,快出来,着火了,快出来!”
  他一户户敲着,许多人家合衣而出,探头议论,他则趁机躲起来,不让人知道是自己敲的门,等众人混在一块焦急谈论的时候,仗着个矮的优势,偷偷道:“是巷口那着火了。”
  那么混乱的情形,谁能顾得上细究,还不是拿水桶的、拿面盆的,往缸子里灌满水就跑过去。
  而元娘也早已趁乱,在徐家医铺大门敞开的时候,牵住了徐家的惠娘子的手,气喘吁吁道:“婶母,救人!”
  惠娘子左手抱着年幼的儿子,右手牵着徐承儿,旁边是忙着把贵重老参取下来的徐家大郎。
  她眉一拧,察觉到不对,“怎么回事?”
  元娘半点不敢耽搁,简洁了当的说了,“是窦家姐姐出事了,她就在巷口那,您和徐伯父能否陪我一块去窦家那喊人。”
  窦家住得远,在巷子的最末端,路又绕来绕去,想要过来少说得跑一刻钟。
  惠娘子面露犹豫,看了眼手上的孩子,徐承儿立刻道:“娘,我牵着弟弟。”
  惠娘子摸了摸徐承儿的圆脸,如花似玉的女儿,谁不是娇养大的,她一咬牙,“成!”
  说罢,她拉起不闻世事,专心翻珍稀药材的丈夫,只来得及回头和承儿说了句“照顾好弟弟”,就带着元娘,一路跑去窦家。
  得亏惠娘子平日操持家里,体力不错,元娘更是自幼在山上长大的,两个人路上连气都不带喘,倒是徐家大郎,虽是男子,可成日钻研医术,足不出户,倒是不及她们俩有气力,只能算跟得上。
  窦家这边也很骚动,但却不是因为知道女儿出事,而是听见了救火的声音,窦家阿兄喊下人去打水,窦家阿嫂则抱着女儿把值钱的细软拾掇起来,真要有个万一,家里也能有个活路。
  看到惠娘子夫妇和元娘,窦家人也很惊讶,但他们更关心另一件事,“徐兄,火势如何了,是不是要烧过来了?真是!我们素日里月月不落的给军巡铺的人交钱,一着火就不见人影。”
  随着窦家阿兄的询问,窦家其他人都陷入自我想象,一个个面色慌乱,手脚都软了。
  窦家老员外抱了一堆字画,背上背的行囊也多是精心收集的字帖珍品,卷轴多到他看起来像是长白刺的刺猬,略有些滑稽。
  元娘半点不犹豫,直白道:“出事了,窦姐姐出事了,我看到她和她的婢女被人拦在巷子里,想把她捆走,你们倒是快去看看啊!”
  窦家老员外还在惊异,“怎么会,她不是出嫁了吗,怎会在深夜到这,她夫婿岂非要……”
  元娘厌恶这样做事分不清主次,拖拖拉拉的人,她直接恼怒大吼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您现在问这些做什么,先救人啊,救人!”
  真是蠢得没边!迂腐!愚笨!
  元娘到底没当面骂出口,但她随王婆婆,多少有些急性子,见他们要这样走,大骂道:“带趁手的,棍子、扫帚,用字画打人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