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空山,我跟你说正事。”陈黑子一本正经地按住他的肩膀。
  李空山漫不经心问:“什么正事?”
  “黑武会必须得解散了。”
  “啥?”
  李空山脑瓜子嗡的一下,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在现实。
  “突然解散干嘛?”
  陈黑子叹息一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啊,赵书誉被带走检查,清流镇方方面面全要严查,像我们这种明目张胆放高利贷的,已经有不少人去举报我们是□□,我们也的确挺像的,这不,得强制关门了。”
  “说解散就解散,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陈黑子认真思考了下。
  “反正我还得继续找人贩子,空山,黑武会的兄弟我留给你。他们一直都跟着你,早就对你有感情了。我也知道你们情深义厚,想走的呢就让他们走,想留下的呢就留下,由你带着他们找个正经事儿做,好好打拼。”
  “那你之后去哪儿?”
  “天南海北,去哪儿都行。”
  “爸爸——”
  陈黑子的幻听又犯了,他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立马起身,笑着对李空山说:“我女儿在喊我了,空山,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这里的兄弟交给你,我放心。该说的都说了,你加油,我去找我女儿了。”
  “黑子哥……”
  李空山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目送着陈黑子兴高采烈跑出门去找喊自己的女儿。
  助理走到李空山面前,向他交代:“空山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黑子哥,各种清理工作我也会在这两三天之内完成,等我们走以后——其他人就交给你了。”
  李空山点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不知下次再见会是多久以后,也不知下次见面是否早已物是人非。
  “嗯,知道了,我会照顾好他们,你们也是,照顾好自己。”
  他站起来,挥手,目送两人离开。
  昏暗的房间被打开房门,透过一道光进来,陈黑子和助理相继走出去,李空山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他又要……开始一个人了吗?
  *
  黑武俱乐部的后院。
  小海按照李空山的吩咐,把所有人都召集到这里。
  院子里种满青绿色的佛甲草和桂花树,绿意盎然。院子的西南角的方向挖了一个水池,里面喂养着金鱼,几篇荷叶铺在上面,成为它们初夏的庇护。
  所有人站在院坝里,两手负在身后,站得笔直,像极了训练有素的专业卫士。
  李空山站在台阶上,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他记得每个人的脸,记得每个人的名字。
  有的是已经进来了两三年的熟人,有的是刚进来一年不到的新鲜面孔,有的走投无路所以来投靠黑武会,有的是看中了李空山的人品,加进来想和他一起闯荡。
  无论哪一种,李空山都由衷感谢这一生能与他们相识。
  “大家都认真听我接下来说的话啊。”
  “想必你们也听说了,由于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黑武俱乐部必须解散了,这意味着,你们再次恢复自由之身,你们中的人,无论谁,只要有想去的地方,想去做的事情,我都支持,男儿嘛,本就应该勇敢闯荡、打拼、无所畏惧。我支持,我也祝福。”
  李空山来回走动着,继续说:“黑武会虽然不能再给你们提供庇佑,但无论谁想走,我都会给他一笔钱,扶持他。当然,你们如果想留下也可以,但我不能保证你们以后跟着我一定有饭吃,也不能保证你们以后一定能住上最好的房子、开上最好的车、大富大贵。”
  “所以——你们一定要想清楚,是去是留,选择权全在你们手中。”
  人群中有人发话:“哥!我们不走,我们要一直跟着你!”
  此人一说话,全场的人齐刷刷开口,没有一个人例外:“没错!我们就要跟着你!”
  李空山的正经不过三分钟。
  他立马把背在身后的手放下,一脚踩在台子边的石头上,一边匪夷所思地疑惑:“不是,你们为什么啊?出去闯荡不好吗?跟我混没啥前途di,我就是烂人一个。”
  “哥!你不是。”
  站在最前面的小海笑嘻嘻看着李空山,“你是除了父母以外,待我们最好的人,我们就是铁了心要跟着你。”
  “铁了心跟着我喝西北风是吧。”
  李空山摆摆手,苦思冥想,势必要想出什么借口理由,让他们走上该走的路,而不是跟着他有了上顿没下顿。
  其中一人见李空山还在思索,目光炯炯,站出来说,“哥,以前我们中的谁无论遇到困难,你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帮我们解决,我们有谁遇被人欺负,你总是第一个站出来帮我们教训,甚至不管是我们做错了还是对面做错了,你总是先说——打了你的兄弟,就是他们的错。”
  “发洪水的时候,你跑到兄弟们家里去帮忙搬家具,大旱天的时候,你顶着大太阳去帮兄弟们家里的老人到蔬菜地浇水,半夜背着急性阑尾炎的小海去医院,每年过年拿到奖金后第一个分给兄弟们去吃香喝辣……每一个我们需要的地方,总有你。”
  “哥,你对我们怎么样,兄弟们心里全都有数。兄弟们就是认定了你,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你不走,我们也不走。我们是兄弟,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是吗?”
  “你瞧瞧你瞧瞧。读过书的人说的话就是不一样啊。”
  李空山坐在体积庞大的假石上,单腿曲着,垂下一条腿,别开脸,不想被人看见自己有些动容的眼。
  小海看出李空山此刻心底的柔软,笑着上前一步,说:“哥,反正兄弟们的意思你也知道了,我们全都赖着你不走,你赶我们走也不行。”
  “就是!”
  所有人异口同声,乐呵呵附和。
  “随你们。”
  李空山抬起脑袋,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们爱咋咋地,反正到时候没饭吃、饿肚子别怪我。”
  众人的笑声回响在后院,那是独属于十八、九岁少年的笑声。
  初夏的光辉洒在每个人的肩头,照亮少年的眼眸,他们打闹着、逗趣着,仿佛青春永远驻足在当下。
  *
  现在是五月份,再过一个月,连翘就要到市里去参加高考了。
  李空山的心情也不知不觉变得忐忑。
  虽说他是个实打实不屑于读书的人,从小到大就没对读书产生过超过三分钟以上的兴趣,但是连翘的所有事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黑武会解散以后,李空山就带着手底下的兄弟做起了本分生意。附近几个乡有许多独守在家的老人种植着几大块田的农作物,收成之时,会有贩子来镇里收农产品。
  但在乡下老家开垦农作的老人大多腿脚不方便,走去镇上一趟就得花四十多分钟。
  李空山就带着手下的人帮老人直接送农作物带到市里的市场去卖。
  越过低价收货的贩子。
  一些不过十九、二十岁的少年下田,上山,运玉米、运稻谷、运花生,从前的街头混混摇身一变成了成农家小帮手,他们与老人的距离拉近了,皮肤也晒得更健康。
  李空山为了不被连翘嫌弃,每次拉货去市里的时候,总是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虽然没晒黑多少,但还是有略微的影响。
  某天,李空山照完镜子,坐回床边,耸拉着脸,看着写完作业在收拾书包的连翘,一脸委屈:“尧尧,以后我要是成了一块小煤球,你还要我吗?”
  “怎么这么说?”
  自从和李空山住在一起后,连翘越来越发现,李空山其实是个特别容易玻璃心的人——当然,仅限于当他的颜值受到威胁和挑战时。
  连翘自然明白李空山在想什么,故意笑着走到他面前,大大方方解释,“李空山,晒就晒了嘛,没关系的,小小的太阳威胁不了你如此伟大的颜值。”
  “再说了,从来都不是我会不会还要你,是你——愿意要我。”
  她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眼眸,两个人屏息,沉默着,任由甜蜜的情愫四处蔓延,像河流,像风浪,像海湾,静谧而漫长。
  一年前的下雨天,少年带着一帮人踢开田永贵家里的门,从她敢赌李空山不会见死不救时,两个人的命运便已经开始紧紧交缠在一起。
  李空山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连翘眼里的珍惜、在意和真挚。
  “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去参加高考了,你会不会担心我考不好?”
  “当然不担心。”
  李空山说起话来,总是高调不已,跟他这个人的行事风格一样。“你可是连翘哎,在所有人里,我最看好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连翘又问:“那要是我高考失利了呢?”
  “那也没关系。”
  李空山格外认真,“你还有我嘛,大不了以后我罩着你,你自己说的,人生有很多种可能,不止脚下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