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陈嘉弼也能跟着沾光,只要她不说,没人知道他不是陈家人。
  一个人留在青岛也好,以陈九堂的老谋深算,就算勉强带她去,过不了几年,成为家族联姻资源,安排个港岛花花公子,这种日子,她过不惯。
  浓郁的迷雾蒙上她的双眼,分辨不清世界的真假,唯有跟着心走。
  良心告诉她,陈九堂的提议,对三人都好,陈鼎之将来能继承家业,陈嘉弼或许能成为中弘置业的掌舵人。
  而她自己——
  算了,不重要!
  她本就是臭水沟里的泥鳅,深圳三年,不过是黄粱一梦,这所破烂不堪的屋子,才是属于她的天地。
  董只只下定决心,要把兄弟俩送走。
  一股冷风灌进来,吹散阴霾,世界重又清澈。
  陈嘉弼抽走她指尖的烟蒂,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姐,少抽点。”
  那支烟刚点燃,只吸了一口,被周五回家的陈嘉弼,碾在八宝粥罐头里,董只只没好气地说:“你管我?”
  她扭头进卧室,坐在陈鼎之身后,抱住他,眼角泛起红润。
  以前都是陈鼎之这样抱她,姐姐很少这样跟他撒娇,深吸两口气:“姐,你要勒死我啊!”
  他按住姐姐的手背,奶声奶气地说:“我不走,爸妈不在,只有姐姐对我最好,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嗯!”董只只点了点头,泪水浸湿陈鼎之背上小熊图案的脸。
  不走是不可能的,你还小,强把你留在身边,等你长大了,会怨我,恨我。
  董只只心情低落,在中山路买了袋散装青岛鲜啤,坐在楼下台阶,就着吸管,把苦涩和不舍,一并嗦进肚里。
  陈嘉弼找不到董只只,下楼来寻。
  董只只丢给他十块钱,让他去边上杂货铺买烟。
  喝着家乡的啤酒,抽着这座城市独有的香烟,董只只心里清楚,她是属于这里的。
  她的根在这里,只有在这里,她才是董只只。
  “小崽子,跟你说件事。”董只只勾住陈嘉弼的肩,把他按在身边,“爷爷找过我和鼎之,要带你们走,这两天,你和鼎之收拾下,跟他去香港,以后……”
  她想说,以后放假得闲,若想得起她这个姐姐,就来青岛看她。
  一口啤酒入肚,胃里凉飕飕的,她终究是把这句话咽下去。以后他们有各自的生活,不该被她牵绊。于两兄弟而言,她不过是两人生命里的过客。
  董只只挤出笑意:“以后好好念书,听爷爷的话。”
  她臂膀纤细,仿佛一条蛇,将陈嘉弼的脖子紧紧缠绕,心脏莫名一紧,来不及细想这份没来由的抽动,扭头问:“你是说陈九堂?他找过你?要带我和鼎之走?不带你走?”
  董只只短短一句话,陈嘉弼跟机关枪似的,连连催问,说得董只只很没面子,像是被抛弃的小孩,可怜兮兮。
  她埋下头喝啤酒,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他提出的四个问题。
  陈嘉弼挣脱臂膀,跳起来,奋力踢开董只只丢在地上的空烟盒,一下子踢得老远:“不!我不去,鼎之也不许去。你要
  嫌我俩是累赘,我可以带鼎之搬出去。”
  陈广海霸占他们家产,陈嘉弼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深圳,多待了三天,参加完父母葬礼,再北上。
  他从厨娘口中,打听到葬礼地址,不敢露面,躲在小树下远远地看。
  陈九堂也来赶赴葬礼。
  他亲耳听见两人站在墓碑前的谈话。
  “广海,青河做事优柔寡断,不适合执掌家业,陈家和中宏,今后托付给你了。”
  “爸,我不会让你失望。大哥那几个孩子,我会设法找到,供他们上学,将来安排他们在中宏工作。”
  “这事不用你操心,管好公司。”
  两人说话,像在谈公事,神情冷漠,毫无悲悯。
  陈广海得到家产,想对陈青河子女赶尽杀绝。陈九堂不让他掺和,显然是对他不放心,留一手。
  这段时间,陈嘉弼从新闻里搜集到一些零散信息,得知陈广海,利用各种见不得光的龌龊手段,弄得公司里乌烟瘴气,
  行业口碑一路下滑,风波不断。
  三个孩子失踪一年多,陈九堂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想起他们,必然是希望利用他们,去牵制陈广海。
  陈嘉弼尴尬,陈家是典型的中式管理,陈九堂像古代帝王,制约、权衡,相互牵制,把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儿子、孙子,都当成随时可掌控的棋子,玩弄于掌心。
  最近他意识到,陈广海像匹脱缰的野马,不受管控,便想用孙子,制约他。
  陈家向来重男轻女,董只只流落在外多年,感情淡泊,可有可无。
  权利斗争关键时刻,她没有任何价值,抛弃她在情理之中。
  陈嘉弼蹲在董只只身前,像只温顺的小羊,嗫喏道:“姐,别再丢下我,鼎之还小,他不懂陈家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爷爷和二叔手段卑劣,不讲人情。”
  纠结半天,听陈嘉弼这么一说,董只只火气蹭蹭冒出来。
  她以为送走两兄弟,是对他们最好的选择,差点被陈九堂骗了。
  “妈咧个彪子,抢老娘的崽,活腻了!”董只只喷出一句山东特产,把啤酒袋往地上砸,遍地黄金肆虐,触手可及,却也冰冷彻骨,不值留恋。
  她又把刚买的香烟,摔在地上,用力踩,直到板鞋脚底生疼,方才罢休,圈住陈嘉弼的肩,往楼上走:“放心,小老弟!姐不会再丢下你,鼎之他也休想带走!”
  迈了两级楼梯,董只只回头望一眼,被碾成一堆碎渣的香烟,挠挠头:“再去买包烟。”
  她在口袋里摸索,陈嘉弼已然没入夜幕。
  他跑到杂货铺,掏出一张百元大钞,这是董只只给他一周的生活费:“老板,来包一枝笔,蓝壳。”
  老板知道他是帮姐姐代买,正要伸手去货架拿。
  身后陈嘉弼又说:“拿一条。”
  这一回,董只只没有抛弃他,亲口称自己是他姐,叫他弟弟。
  陈嘉弼积郁数月的阴霾,随着董只只一声大吼,消散在无尽的黑夜。
  第11章
  不用等一周,第二天董只只便打电话回复,让陈九堂死了这条心,两个弟弟一个都不会跟他走。
  青岛是董只只的地盘,中宏置业在该地没有业务,保险起见,她下午逃课,赶在陈鼎之放学前,去学校门口接人。
  陈嘉弼她不担心,能把人贩子耍得团团转,脑筋活络得很。
  有些课老师管得严,董只只拜托梁晓,代为接送。
  梁晓中专毕业,在社会闲散,做专职代购,有的是时间。
  /:.
  “晓晓,你记住,绝不能让老头把鼎之带走,实在扛不住,打我电话。”
  “只只,我办事,你放心。”梁晓在初中,便是个精神小妹,最讲义气,只有欺负别人的份,没人敢骑她头上。
  一连三天,相安无事。董只只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被班主任喊到办公室挨训。
  班主任絮絮叨叨,批评她上课打瞌睡,缺课严重,还在学校里做生意。
  她读的是国际贸易专业,嬉皮笑脸,现学现卖:“您要我们学以致用,我这不是听您教诲,实践出真知嘛!”
  她松松垮垮站着,双腿颤个不停,她不怵老师,主要是裤兜里的手机,震得她腿麻。
  放学打来,多半是同学下订,也有可能是彭鹏找她调剂,又或是梁晓接陈鼎之,遇到岔子。
  董只只两只脚交叠蹬踏,想办法脱身。
  国际经济学老师回办公室,见董只只也在,问她上次那个洗发水还有没有,自从换了洗发水,头不油腻,掉发减少,家里人用了都说好,老婆督促他多囤几瓶。
  遇见救星,董只只立马说存货不多,这就去问人拿,老客户,九五折。
  二本院校,管理松散,从上到下,一大半混子,班主任被安利,摸摸枯燥的头发,凑上去打听。
  董只只边跑边说:“有,马上安排!”
  随后,她趁班主任不注意,滑脚开溜。
  揉着酥麻的大腿,摸出手机,果然是梁晓打来。
  她回过去,那头声音嘈杂,说等了半天,没见陈鼎之,学校老师说他下午发烧,打电话给董只只,手机关机,门卫见过他爷爷,调监控查到他留下的电话打过去,把人接走了。
  最近董只只业务繁忙,其他班级同学老打电话,问这问那,下午手机没电,快放学才开机,没来得及瞄上一眼,便被拉到教师办公室批斗老半天。
  她让梁晓先回去,快速拨通陈九堂电话,对方说在市立医院。
  董只只拦下辆出租车,急急忙忙赶往医院。
  医生说,天气转凉,目前是流感多发季,注意保暖,适当开空调,陈鼎之过敏体质,最好买一台空气清新器。
  董只只一阵心酸,家里春兰空调比她岁数还大,制冷效果差,开了等于没开,还费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