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他渴望爱与被爱,渴望亲情。
  内心抵触,他选择舍弃亲情,不把莫言风当父亲看待,更不认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以及痛恨将他丢弃的生父。
  莫少楷感受到久违的温情,即便明知陈嘉弼的假惺惺,假得不能再假,内心多少有点触动。
  更何况,对方亲口承认,他才是那个胜利者,极大满足内心的虚荣。
  但这不是决定性因素。
  真正让莫少楷改变初衷的,是董只只。
  他利用董只只,企图从她身上,讨得好处,将中宏置业并入恒裕的版图,在养父面前邀功,让他知道,他这个养子,完全有能力掌控集团,得到对方的夸赞。
  四年相处,董只只始终不与陈九堂联系,明明是家族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甘愿做个普通人。
  或许连普通人都不如,生存在温饱的边缘,若不是有他的相助。
  买房于她而言,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全嘉更将成为跨境电商残酷赛道里的先驱,甚至都不会有人记住,曾经有这样一家公司存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给予他充分的情绪价值。
  她市侩利己,为了钱,可以放下身段。
  她爱占小便宜,私活公干,借公干出差,揽私活,置公司制度于不顾。
  她大大咧咧,一副没教养的样子,不是撩袖管,就是撩裤管,在熟人面前,卸下所有伪装。
  她是两个弟弟的女王,拥有绝对支配权,莫少楷羡慕她在家中的地位,希望成为她。
  还有她无拘无束的性格,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
  董只只总想撇清与莫少楷的关系,碍于财力有限,不得不捆绑在一起。
  他既爱又恨,期盼回到福利院的时光,什么都不用顾及,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又舍不得如今拥有的一切。
  纠结的他,把董只只当成自己的影子,当成想成为的那个人。
  施以小恩小惠,玩弄在股掌之间,狠狠地干,死命地干,她喊得越大声,心里越痛快,来满足自己的占有欲。
  既然无法成为她,那就征服她!
  董只只是个聪明人,明白他的意图,看穿,不说穿,装聋作哑与他谈恋爱。
  她不图莫家财产,拿真心待他,悲伤时宽慰,遇到困难替他解决,就像是一位老友。
  这让在名利场上驰骋的莫少楷,感到一丝人间温情。
  正因为这微不足道的人间温情,触及莫少楷敏感的神经。
  他想成为董只只这样的人,可终究不能。
  自己已然走上歧途,永远不可能再回头。
  莫少楷希望把另一个自己,假想中的自己,保留下来。
  这是他最后能做的,他不后悔。
  车门被奋力拉开,陈嘉弼先从狭小的空间里钻出来。
  莫少楷伸出援助之手,他的掌心是温热的。
  陈嘉弼在绝望中看到一丝希望,与莫少楷共同徒手扒开驾驶座上的残破零件。
  莫少楷再次伸手:“只只,拉住我的手。”
  陈嘉弼在她脚下刨,指尖沾满鲜血,感觉她的身子好像有点松动,小心翼翼地抬起脚。
  两人奋力援救,全然不顾身后的火焰,已窜到三层楼高,随时有爆炸的可能。
  莫少楷触到董只只的手,鸽子蛋的绚烂,在眼前闪耀。
  同样的,陈嘉弼左手无名指上,也有一枚钻戒。
  莫少楷冷峻的面庞,展露笑意。
  他很少笑,只在董只只面前笑过。
  身子被完全拖出来,腿上破了点皮,看起来不严重。
  被浓烟呛到,董只只失去意识,脑袋软趴趴地倒在莫少楷肩头。
  他把董只只推过去。陈嘉弼接住,往远处跑,拼命地跑。
  跑了十来米,认为差不多抵达安全地带,陈嘉弼扭过头,挥臂大呼:“快过来,要炸了!”
  莫少楷也在挥臂,他在作最后的告别,清纯的笑容洋溢在脸上,留下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董只只,代替我,活下去。”
  紧接着,响起巨大的爆炸声。
  陈嘉弼弯腰低头,保护董只只,再抬头,莫少楷已然消失在火光中。
  救护车赶来,将两名伤者推上车。
  董只只手里多了一支黑色钢笔,不是原来那支。
  与莫少楷分手,她把那支钢笔以五百块的骨折价,强行卖给刘祖全,说他是大老板,手上要有拿的出手的东西,身份面子顶重要。
  董只只从柜子里拿出钢笔,喏喏问道:“这是他唯一留下来的,我可以留下吗?”
  她不确定陈嘉弼是否会生气,允许她留有其他男人的东西。
  这支笔,对她来说,意义重大,是董只只的善良,唤起莫少楷尚未泯灭的最后一点良知,将她解救出来。
  陈嘉弼微笑点头:“好,留下。”
  董只只不放心,握住他的手:“你不许吃醋。”
  “不吃醋。”陈嘉弼紧紧握住她的手,两人手心里夹了一支钢笔,笔帽上的黑曜石的光芒,打在两人脸上,见证他们甜蜜的笑容。
  陈鼎之刚买的小汽车,被烧成焦炭。
  他还念着大房子、小汽车,通过高架监控视频,认为莫少楷的沃尔沃,质量硬得没话说,用从他哥那边坑来的代言费,又给董只只买一辆,价格贵了不少。
  房子的事,暂时不担心,尚能凑合,与陈嘉弼约法三章,别的事情好说,一家六口的房子必须由他买。
  他答应过姐姐的,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董只只在客厅里八个行李箱中间绕,拉陈嘉弼的衣袖,低声耳语:“先依他,这小崽子哪次靠谱了?最后还不是坑自家人的钱,你当是做慈善。”
  “你是孕妇,又是家里的总指挥,坐好。”陈嘉弼把她扶到沙发上,余光瞥向蹲在地上整理东西的弟弟,咬起耳朵,“下周在香港的演唱会,他私下找杨悦,说是我说的,叫恒裕包场,摆明跟经纪公司谈好,内部分账,我早上刚知道这事。”
  “随它折腾,等房子事情了了,我也能耳根子清静,听了十几年,烦死了!”董只只跳起来,冲鼎之吼一嗓子,“把虾干放回去,我晒了两个月,这是带给疤哥的。”
  莫言风调侃她不像姐姐,像个老妈子,整天对两个弟弟,有操不完的心。
  董只只套近乎,私下喊他疤哥,在正式场合,还是恭恭敬敬叫一声爸。
  陈鼎之抱怨道:“我们是去旅游,又不是搬家,带的东西也太多了!”
  刚跳起来,又被陈嘉弼按下去,提醒她现在是孕妇,别没事上蹿下跳,乖乖坐好,只管发号施令就行。
  董只只掰手指,唠嗑起来:“明天是恒裕对外宣布嘉弼上任的重要日子,同时公布并购中宏。还是你老姐有本事,说服疤哥保留中宏的名字,好歹没辜负爷爷半辈子心血。我们是去正儿八经公干的。还有,那不叫旅游,叫度蜜月。想着去都去了,顺便探个亲。青岛到香港,路过深圳,忌日没到,那不是有嘉弼的大飞机嘛,顺道停一停。”
  公干顺道探亲,忙里偷闲度蜜月,还说得通。
  度蜜月和扫墓搁一块儿,陈鼎之有点搞不明白:“我亲爱的大哥姐,你最讲礼数,红白事,能混一起?”
  养了十几年的弟弟,跟个傻子一样,董只只气得随手抄起茶几上的红烛,想想不对,拿起一包纸巾丢过:“你从小到大,一直死脑筋,怪不得读书读不好,初中毕业文凭,还不如我。这事我要跟你好好说道说道,咱姐弟三人,都成家了不是?哪能光顾着自己快活,肯定要向长辈汇报一下,让他们宽心,如今孩子都大了,孙辈都快蹦跶出来。还有,人家晓晓嫁过来,也要引荐一下,混个脸熟。不知道爷爷等不等得到孩子出世,上次在医院,忙得一团乱,孙媳妇进门,礼数不能丢,该跪拜的跪拜,该敬茶的敬茶。”
  梁晓终于知道陈鼎之为什么这么乖巧,所有事情,全给她这个大哥姐给操办,主要是她的一通瞎指挥,还真挑不出毛病,就是耳根子有点疼,太咋呼,比她还能扯,从裤兜里摸出香烟。
  董只只伸手大喝:“打住!别的事情,我不干涉你们夫妻,抽烟不行,屋里两个孕妇,你要糟蹋你的孩子,我管不着,别影响我家默默。”
  充分顾虑到陈嘉弼的家庭地位,董只只与他约定,家里小事全归她管,大总裁是做大生意的人,把重要事情的决策权交给他。
  所以孩子将来跟他姓,名字也由他取,别文绉绉就行。
  陈鼎之不让她动,梁晓无事可做,又不能抽烟,从厨房拿来两根大葱,丢给董只只一根,过过嘴瘾。
  “嗯!这个好,还能杀菌,增强抵抗力。”戒烟过程很痛苦,董只只把大葱作为平替,尽管她是山东人,不过以前不怎么爱啃大葱,现在慢慢习惯。
  四个人只有陈鼎之在干活,满头大汗,干得还挺开心,从箱子里翻出个萝卜章,瞅了一眼,觉得不对劲:“你公章是不是带错了,这是全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