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姜菡萏发现自己竟然听懂了。
  “阿夜好聪明!”
  阿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正好这时候车帘被掀开,郭俊送了一套铠甲进来,郭俊旁边的鹿长鸣一眼就看到阿夜脸上的笑容——哟,刚才是谁在姜家大门口笑得跟鬼似的?这不是挺能笑的吗?
  姜菡萏也看到了鹿长鸣,她问阿夜:“那是谁?”
  阿夜像是已然忘记了鹿长鸣的存在,顿了顿才想起来,稍微思考一下:“仆人。”
  鹿长鸣:“……”
  行,仆人就仆人。你老大都是姜家的仆人,我要能混成姜家的仆人,那不一样能在京城横着走?
  于是对着姜菡萏露出一个灿烂笑容,可惜车帘在这时候放下,完全隔断了视线。
  马车内,姜菡萏让阿夜换上铠甲。
  阿夜换之前,看着菡萏的右脚踝:“菡萏,腿?”
  “好得差不多了,已经没事了。”姜菡萏伸出鞋子,鞋面是玉色的,鞋尖上镶着一颗红宝石,像一只顶着红脑袋的小金鱼。
  阿夜看着,忽然伸出手,握住那只脚。
  姜菡萏想收回来,收不动:“阿夜!”
  阿夜抬头,眼神有点茫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就像看到天上的鸟,水里的鱼,就想捉起来。
  捉在手里,心里软软的,很熨帖。
  “不可碰姑娘家的鞋子。”姜菡萏板起脸,正色教他做人,只是脸颊微微发烫。
  阿夜目光有些依依,还是听话地松开了。
  然后解开衣袍。
  姜菡萏立刻捂住眼睛。
  阿夜关心:“痛?”
  “不是不是,”姜菡萏飞快道,“你换你的。”
  “哦。”
  铠甲摩擦的声音响了半天。
  姜菡萏问:“好了吗?”
  阿夜:“好了。”
  姜菡萏睁开眼睛,就见那一身铠甲被他当衣袍一样围在身上,长胳膊长腿都露在外面,两手还努力扯拢,眼神里透着一点小无奈。
  这件衣服冰冷,硬梆梆,不舒服,但菡萏要他穿,他自然是要穿的,就是没有腰带,一松手就要掉下去,有点麻烦。
  姜菡萏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
  阿夜见她笑了,那点小委屈立刻烟消云散,也跟着笑起来。
  “阿夜,你回来真好。”无论是段璋还是景氏母女,都叫她心里发堵,而看见阿夜,堵在心里的东西都长上翅膀飞走了。
  阿夜也看着她,认真道:“真好。”
  马车在半路停下,姜菡萏下车进了旁边的胭脂铺子。
  而郭俊则上了马车,片刻后下来。
  等姜菡萏带着胭脂水粉等物回到车上时,端坐在车内的就是一个齐齐整整的府兵。
  他比一般府兵更高大,这身铠甲穿在他身上,更显得威武。
  铠甲头盔齐全,甚至带上了面罩。
  唯一的不足之处,就是头盔下漏着头发。
  郭俊方才告诉她,他奉命为阿夜换上铠甲,但阿夜死活不让他碰头发。
  “头盔先摘了。”姜菡萏拿出方才买的梳子和桂花油。
  阿夜乖乖摘了,露出一头乱发。
  乱归乱,他经常洗澡,并不脏,只是还没学会梳头。有一次梳过一下,头发卡住,头皮生疼,立刻让他对梳子这种东西望而生畏。
  此时看着姜菡萏拿着梳子凑近,他身子不由后仰:“痛。”
  “我会轻轻的,一点儿也不痛。”姜菡萏说,“阿夜相信我吗?”
  阿夜毫不犹豫地点头。
  姜菡萏先给他的头发抹上桂花油,然后从发梢往上慢慢梳,一点一点梳通。
  阿夜惊奇地发现真的一点儿也不疼,而且她的手轻轻抚过他的头发,每碰一下他就觉得心里面软软的好舒服。
  梳好之后他还有点意犹未尽。
  姜菡萏把头盔给他戴上,再放下面罩,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睛。
  不过对着她,这双眼睛立刻露出明亮的光芒,微微弯起来。
  “阿夜,穿上这身盔甲,就不可以笑。”姜菡萏郑重道,“现在你跟着我好好学,我有几句话要教给你。”
  *
  马车快到姜家的时候,走在队伍最尾端的鹿长鸣忽然停下来趴在地上,侧耳细听。
  “哥哥们,后面有几十匹马,奔咱们这里来的。”鹿长鸣道,“快得跟奔丧似的。”
  来得好快。
  姜菡萏紧紧望着阿夜:“我方才教的,你记住了吗?”
  阿夜眼中露出一丝困惑,他没能全记住。
  姜菡萏也知道,他才刚学会说话,就让他记那么多,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阿夜,你记得的,你就答,不记得的,就不说话。如果有人想要带你走,你就逃。”姜菡萏深深道,“你逃去那个山洞,我会去找你的。”
  阿夜重重点头。
  马车在姜家大门前停下,姜菡萏刚刚下马车,还没换上轿子,身后就传来了马蹄声。
  一队羽林卫飞马而来,最前面一人五十多岁年纪,面白无须,生得慈眉善目,手执拂尘,到了姜菡萏面前下了马,笑道:“啊哟,老奴这身老骨头,险些给颠散了架。幸好赶上了。”
  这是承德帝身边最有权势的大太监冯秀亭,段璋的养父。
  姜菡萏一脸淡然:“大监赶上什么了?”
  她对谁都是这个模样,冯秀亭不以为忤,笑道:“赶上小姐呀。这几个小崽子说,大相国寺旁边的小巷子里,那个狼人兽奴来找小姐了不是?陛下听见,高兴得什么似的,让老奴立马把他带回宫里去。”
  “可是大监,他已经走了。”姜菡萏道,“我驯人不成,弄得他逃进山林不知所踪,他怎么还会来找我?我猜可能是哪家的斗兽场又把他抓到了京城,他大概是沿路逃跑,碰巧遇见我,想要报复,幸好我身边人多,把他吓跑了——那几位羽林卫都看到了吧?有人生生被他咬死了,好吓人。”
  说着,姜菡萏瑟缩了一下。
  冯秀亭笑吟吟:“小姐的话,老奴没有不信的。只是陛下的差事,老奴也是没办法,说不得要讨小姐嫌,耽误小姐一阵,让老奴问几句话?”
  “大监请便。”
  冯秀亭视线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府兵森然齐整,侍女明媚俏丽,只有一人发乱衣松,如同鸡立于鹤群。
  “不知这位是谁?”
  鹿长鸣立马上前:“好说好说,在下姓鹿名长鸣,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婚配——”
  郭俊低咳一声:“大监面前不得无礼。”然后向冯秀亭道:“这是我远房表弟,本是个送镖的,因丢失镖物,没法交差,便来投奔小人。”
  鹿长鸣:“是啊,表哥,当着这位大人的面,你就答应我吧,反正只要五百两银子,姜家这般家大业大,随便从哪个墙缝里扫一扫就扫出来了哇——”
  郭俊尴尬让他收声。
  鹿长鸣表示那你给我钱。
  冯秀亭不再理会这对表兄弟,视线转向府兵。
  他的眼睛在皇宫里浸淫了几十年,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什么没有见过,一眼扫过,便知道哪里不妥。
  他的视线慢慢地停在其中一人身上,拂尘一挥,缓缓向那人走了过去。
  姜菡萏脸上仍是风淡云轻,甚至透着一丝倦意和厌烦,但袖子里的手指,紧紧攥在了手心。
  冯秀亭盯上的,正是阿夜。
  第28章
  姜菡萏由丫环扶着上轿,看似对那边的事情漠不关心,实则恨不能把耳朵伸到那边去。
  “报上姓名。”冯秀亭开口道。
  姜菡萏:很好,这个问题简单,是她教过的。
  阿夜端正回答:“姜阿夜。”
  姜菡萏微微松了一口气。
  “多大了?”
  “十九。”
  “父母做什么?”
  “父亲,收租,母亲,陪房。”
  姜菡萏有点感动……阿夜都答对了!虽然有点慢,吐字也有几分凝滞,但可以解释成紧张,不成问题。
  “真是好孩子。当府兵多久了?”
  两年两年两年……姜菡萏在肚子里不断提示正确答案。
  但阿夜显然忘记了,隔了一会儿,他道:“刚,当上。”
  姜菡萏一颗心悠悠落回肚子里。居然还会改答案。还好还好,也不算错。
  姜菡萏很想提醒冯秀亭,那兽奴连人话都听不懂,更别提说话了。
  但是作为一个慵懒的上位者,她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名府兵阻拦一位位高权重的大太监,一开口便是破绽。
  “好孩子。”冯秀亭像是问得挺满意,“最后一个问题,可知道先家主大人的名讳?”
  姜菡萏:“……”
  这个问题她没教过——谁知道冯秀亭会问这么多?人人都觉得兽奴是人形野兽,简单的对答明明已经足够证明阿夜与兽奴无关。
  而且她也没有想到承德帝派来的人竟然是冯秀亭这种老奸巨滑的大人物,原以为最多来个羽林卫统领,由着他随便问上两句,她就可以不耐烦地将人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