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以为阿夜会像暗卫那样,找一个无人察觉的角落,隐身在暗处——至少找个避风处,“冷不冷啊?”
  阿夜的目光在风雪中温和柔软:“不冷。”
  这个位置很好,因为离菡萏最近。
  但姜菡萏已经看到他身上只裹了一张毡毯,上面积着厚厚一层雪。
  “进来。”她命令。
  阿夜手一撑窗框,正要翻身而入,忽然想到:“男女……叔叔……不亲?”
  姜菡萏失笑:“悄悄的,不要让别人知道。”
  阿夜大喜。
  悄悄的,只有他和菡萏知道,别人都不知道。这让他非常开心。
  他翻身就进了屋子,关上窗。
  云母窗严实紧密,狂风、雪花与寒意全关在外面,室内香软的空气迎面扑来。
  他忽然侧耳:“外面有人没睡。”
  那是在外间守夜的丫环,今日不知是谁,姜菡萏道:“自己人,不要紧。”她感觉得到阿夜身上浓重的寒气,又打了个喷嚏。
  阿夜从怀里摸出一只小酒壶:“乌鸦给的,说冷了可以喝。菡萏要吗?”
  “我不能喝这个,会醉,会不舒服。”姜菡萏说着上了床,正要往被子里钻的时候,阿夜忽然放下酒壶,抖开毡毯,上前单膝跪下,双手捧起姜菡萏的双脚。
  姜菡萏的脚最怕冷,被子里塞着汤婆子才睡得暖和,就起来这么一会儿,双脚已经冷得跟冰块似的。
  但阿夜的掌心温热,他的手好大,完完全全地将她的脚包裹住,暖暖的舒服极了。
  “小姐……”外面传来低低一声,是阿喜的声音,“我进来伺候?”
  姜菡萏只图舒服了,听见这一声,才猛然发觉阿夜这个举动有多么孟浪,她飞快缩回脚,道:“不用!”
  声音很大,在安静的夜里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阿喜应了个“是”字,不再有动静了。
  阿夜手里空空,有点丧气:“不暖?”
  “暖,但是……不可以。”姜菡萏觉得自己还是得教他好好做人,压低声音道,“男子不可以随便碰女子的脚知道吗?”
  阿夜歪歪头:“悄悄的?”
  “悄悄的也不行!”
  阿夜只能接受,捡起毯子,就靠在姜菡萏床边的屋角坐下。
  他站着时,已经很高了,坐下时,两条腿更显得长。
  姜菡萏第一次意识到他们两个身体的差异如此之大,他的手那么大,手指那么长,她的脚还没有他的手长!
  两脚挨着汤婆子都觉得不大对劲了,因为汤婆子也暖暖的,和阿夜的掌心一样暖。
  她赶紧问点别的,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乌鸦……你说的是寒鸦吧?”
  阿夜眼中略有迷茫,不太确定:“就是马车上药,送我走,很坏的那个。”
  “……那你还要他的酒?”
  “他说可以教本事,给我。”阿夜道,“我想学。学到他们一样,卷箭,箭射不到菡萏,菡萏就没事了。”
  好像有一阵风吹进姜菡萏心里,像是暮春时节才有的薰风,暖暖的,柔柔的,还带着点香气。
  今夜受的惊吓,好像轻烟一样被这阵风吹散了。
  “谢谢你啊,阿夜。”
  姜菡萏轻声说。
  “菡萏不用说谢谢。”阿夜说道,“我会慢慢厉害。”
  “对,阿夜学会了本事,一定会越来越厉害。”姜菡萏趴在枕上,轻声道,“今天阿夜就很厉害呢。”
  之前姜祯夸奖阿夜时,阿夜面无表情。
  但在此时,阿夜的眼睛慢慢亮起来,心跳也砰砰地,变得更快,身体里仿佛充满用不完的力量。
  如果还在山林里,他想要飞奔、跳跃、嗷呜大叫。
  菡萏说他厉害!
  第33章
  姜祯让人去京兆府报了案,直接说逃犯汤博望意图刺杀姜家嫡女。
  京兆府当即加派人手,四处张贴海捕告示。
  接下来的好几天,直到上元节过完,姜菡萏都没有再出门。
  直到消息隐约传到太皇太后耳中,宫中来人宣召,姜菡萏才应召入宫。
  “当真是羽林卫?”
  太皇太后不信道,只信佛,宫中檀香袅袅,供着佛像。太皇太后手上的佛珠顿住,“宫中有人勾结逃犯?”
  姜菡萏:“那逃犯本是受了伤的,之所以能逃,恐怕正是因为宫中那人出手。”
  太皇太后看向姜菡萏,目光有几分探询:“菡萏,你觉得是谁?”
  姜菡萏一字一顿:“三皇子,风曜。”
  太皇太后目光深深:“可有凭证?”
  姜菡萏叹了口气:“若是有,菡萏早拿出来了。郭校尉只是觉得像,并没能留下人证来。”
  “宫里的羽林卫只怕都是些花架子,能和咱们家的府兵周旋,还能全身而退,只怕是羽林卫当中的精锐。”太皇太后沉吟,“哀家会在宫中多多留心,只是菡萏你以后要多加注意,让哥哥派暗卫保护你。”
  “我已经有了。”姜菡萏就像一个得了新玩意的孩子,“我还有个很厉害的贴身侍卫,太皇太后要不要瞧瞧?”
  太皇太后笑了:“那自然要看看。”
  片刻后,阿夜跟在宫人身后,被引到殿门外,就在门槛外跪下。
  风雪未霁,阿夜一身府兵的铠甲,肩宽腰细,身后是漫天风雪和覆满白雪的琉璃顶,越发衬得那一身玄甲凛冽生寒光。
  太皇太后年老之人,看近处不行,看远处却甚是清晰,她“咦”了一声,身子坐直了一些:“这孩子,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前头赴宴,你有没有带他进来过?”
  “他是无职外男,即便随我入宫,若无祖姑母传唤,也只能候在宫门外,祖姑母怎会见过?”
  姜菡萏也有点好奇,太皇太后又没去过西山围场,怎么会觉得阿夜眼熟?
  “人老了,记性也差了,也许是哪家孩子生得和他有几分相像吧。”太皇太后叹息,命人放赏。
  姜菡萏道:“祖姑母赏他金银钱财,不如赏他一块禁中行走的令牌。这样他可以随我入后宫,就能随时保护了。”
  太皇太后点头,轻叹道:“身为姜家嫡女,生来就站在刀尖上,菡萏,你的苦祖姑母都知道。”遂吩咐人取了令牌来,赐给阿夜,命阿夜好生保护姜菡萏。
  阿夜沉声道:“属下领命。”
  有了这块令牌,他就可以随行到宫中,就算不能入殿,也能在殿外随时候着了。
  待阿夜退下,姜菡萏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句话她可是教了一路,生怕出什么乱子。
  好在阿夜说话越来越顺溜了,顺利过关。
  姜菡萏目的达成,再坐了片刻,便要起身告辞。
  太皇太后道:“急什么?好容易入宫陪哀家一趟,用了饭再去。”然后向身边的赵公公道,“去告诉周太傅,太子今日可以早些下学。”
  *
  过完年,风明就十一岁了。
  他和姜菡萏一样有胎里不足之症,可能他的症候更严重些,小小的脸盘上盛着两只大大的眼睛,又因为要苦读书,脸上挂着老大的黑眼圈,更显得一张脸上只剩下两眼睛。
  风明见姜菡萏的机会不多,但每次见姜菡萏都不用上学,而且还能坐着马车出宫,经过城门,进山里……每一桩都能叫风明兴奋好几天。
  所以他每次见到姜菡萏,都像犯人放风时那么轻松快活。
  “菡萏姐姐!”风明悄悄从袖子里掏出几只枯草编的小虫子,“看,这是蚂蚱,这是蜻蜓,这是金龟子!好看吗?都给姐姐!”
  “又躲懒了是不是?让你上学是为念书,你倒好,专弄这些个。”太皇太后半是宠溺半是埋怨,“小心默不出书,周太傅罚你。”
  “我是课余编的,编了好久呢才编了四个。”风明道,“我的书都默上了,不然皇祖母问太傅去。”
  太皇太后:“哦,做了四个,那还有一个呢?怎么不一起给菡萏姐姐?”
  风明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草编蝴蝶:“这个最大,我编得最久,是给皇祖母的!”
  太皇太后接过蝴蝶,把风明揽进怀里,又是欢喜,又是叹息:“好孩子。”
  姜菡萏看着手里的草虫们,有些出神。
  上一世风明出宫时便和风曜的车队失散,从此下落不明——是真失散,还是被风曜借故除去,是未知之谜。
  大乱来临,皇宫中、京城中,有许多人都是这样不明不白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此时太皇太后命风明去洗了手,然后宫人传饭。
  赵公公过来回话:“惠和宫那边送了敬菜来。”
  太后因“身体抱恙”,很少到慈安宫站规矩,但每日敬菜必不可少,今日送来的是八宝鸭子和红焖羊肉。
  姜菡萏抬眼,发现送菜的人是姜蘅芷。
  姜蘅芷过年也没有回姜家,在姜家引起不少议论,还有婶娘入宫劝她回家,她只是垂泪,说:“妹妹见了我,只怕不大高兴,那就不好了。我留在宫中侍奉太后,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