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为保全风家两家的声誉,承德帝与先家主的谋划最终没有公之于众,随着死亡深深掩埋,永不为人所知。丽阳仍是名正言顺的公主,即便因为皇帝换人,恩宠不再如往昔,也不该清苦如这般模样。
  “说什么呢?医馆还忙着,我没功夫跟你多聊,这支簪子是我省吃俭用买的,你一准不会用,不妨事,反正我的心意到了。”
  丽阳声音清脆爽利,神情间没有半点阴霾,“仗打了一波又一波,城门还可以再建,伤兵们断掉的手脚可再也接不上去了,你知道有多愁人吗?我都快忙死了。你当了皇后,让你家陛下多发点抚恤银子呗?我可是把采邑的银子都贴补进去了,现在就靠点月例银子过活,穷得叮当响!”
  姜菡萏完全愣住了,这还是她以前认识的丽阳吗?
  守城期间,她隐约听说丽阳和宫人们一道帮着收治伤兵。战争结束,无论是宫人还是贵女,都回到了自己之前的位置。未曾想,丽阳竟然没有回去做她养尊处优的公主,反而越做越大,自己开了医馆。
  “既是添妆,怎么能这样就走?”姜菡萏指了指自己发间,“替我簪上吧。”
  丽阳问:“真要簪啊?我实在没钱了,银簪子确实寒碜了点。不过我想着,银子与其戴在你头发,不如换成药,让伤兵们少些痛楚。”
  “有道理,所以这支簪子你得簪。”姜菡萏道,“别光顾着贴钱,要学会挣钱。皇后大婚用了你的簪子,你转手卖个几十上百根,不过分吧?搞钱这事你还得多去请教请教顾大人,得到几句点拨,管保你发财。”
  丽阳听得眼睛闪闪发光,细心地姜菡萏簪上发钗,两个女孩子在镜子相视一笑。
  姜祯在旁边瞧着这一幕,喃喃:“……丽阳从前见了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现在才知道我妹妹有多好吧?”
  一块帕子递到他面前。
  姜祯顺着帕子看见了许南珠:“家主大人,您手里那块都快湿透了。”
  姜祯看看手里哭湿的帕子,下意识想藏起来。
  “舍不得妹妹,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许南珠道,“旁人只会觉得家主大人至情至性,兄妹情深。”
  “真的吗?”姜祯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你肩膀借我一下……”
  这一日,姜家家主哭得肝肠寸断,泪湿(许南珠的)衣衫。
  *
  酉时,阿夜祭完天地与祖先,前来姜家迎亲。
  苏妈妈连忙给姜菡萏盖上盖头,整理好璎珞流苏。
  盖头挡住了姜菡萏的视线,她只看见阿夜半截海水云崖绣五爪金龙的朱红吉服。
  下一瞬,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盖头被掀开,她的视野重新清晰,阿夜头戴十二毓冠冕,眉如刀裁,目如点漆,吉色龙袍衬出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他在阳光与阳光的映照下对她露出一个笑容,俊美得不可思议。
  “盖头要到洞房才能掀呀陛下!”苏妈妈急道。
  “菡萏要和我一起受百官朝拜,万民敬贺,戴着盖头,她怎么看得清?”阿夜向姜菡萏伸出手,“走吧,菡萏,我来接你做我的皇后。”
  他的手心朝上,像一个拈花的姿势。
  姜菡萏的手落在他的掌心,轻盈得像枝头落下的花朵。
  “有劳陛下了。”
  京城的百姓从来没有见过皇帝亲自迎亲,早早扶老携幼,呼朋唤友,等候在必经之路朱雀大街上。
  帝后的仪仗花团锦簇,恢宏光艳,冬日的肃杀在这样的吉庆尊荣之下无声退散,整座京城仿佛回到春暖花开之时。
  “瞧,陛下长得有几分像不年那个玄甲神人呢!”
  不知是谁冒出这么一声,紧跟着当年目睹过神人徒步挡马车的百姓纷纷附和。
  “就是啊!越看越像!”
  姜菡萏坐在凤舆中,心想,他就是你们说的玄甲神人啊。
  四角车檐垂下来的璎珞互相碰撞,发出清悦的声响,珠帘轻晃,阿夜在车前打马而行,不时回头看看车上的姜菡萏,春风满面。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神人,也不是什么修罗,甚至不是什么帝王,他只是一个新郎倌,娶到了他做梦都想娶的姑娘。
  队伍进入宫城。
  登基大典庄严肃穆,礼节繁复漫长,姜菡萏随百官一起看着阿夜完成典礼。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仪式完成,百官朝贺,阿夜正式登基为帝。
  他颁下的第一道圣旨,是册封姜菡萏为皇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乾坤定位,阴阳协和,中宫之选,实关国本。咨尔姜氏,毓秀名门,秉德温恭,可册立为皇后……”
  这并非姜菡萏第一次听人宣读册封圣旨,上一世她受册封之时,大央山河破碎,百姓飘摇,她拖着病体跪接圣旨,心中充满苦涩与惶恐。
  而此时,大局已定,大央浴火重生,中兴之治,由此而始。
  她心中笃定而欢喜,因为知道前路光辉灿烂,与上一世截然不同。
  她依礼下跪,才曲膝,便被阿夜托住。
  她向阿夜使了使眼色,意思是,这么多人看着呢,该行的礼还是得行啊。苏妈妈教了她那么多遍,她好歹也要做做样子。
  阿夜的手没有丝毫退让,他道:“你永远都不必向我下跪。”
  姜菡萏小小声道:“可皇后自然是要跪皇帝的……”
  “没有什么皇后与皇帝,我们在一起,你永远是菡萏,我永远是阿夜。”
  阿夜说着,牵起姜菡萏的手,走向御座。
  帝后同座,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礼,山呼万岁,敬贺帝后成婚。
  阿夜颁下第二道圣旨。
  “朕已登大宝,下旨改元,以‘长乐’为年号。”
  姜菡萏想,这个年号真好。
  比“永兴”好听多了。
  百官山呼,礼乐齐奏,洁净雪花无声飘落,在灯笼的光芒里,轻盈如天女洒落的花瓣。
  她抬头看向阿夜,阿夜正在看着她,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笑意便止不住从嘴角往上扬。
  阿夜一直握着她的手,他的手温暖有力,声音低沉柔和,以只有她听得见的音量,低声道:“菡萏,从此世上再也没有永兴五年了,你不用再害怕了。”
  姜菡萏回握他的手,两人的手在衣袖下紧紧握在一起。
  是啊,从这一刻起,便是长乐元年。
  她所恐惧的永兴五年,永远也不会到来了。
  从今往后,只有欢喜无限,长乐未央。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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