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坐下来,左右看了两眼后,将太后的腿疾细细与老师说了一遍,再询问救治之法。
  观主坐下来,细细听着学生的话,面上带了几分怜悯,看来这位太后并不好受,身居高位,却患上腿疾,惹得阿念四处找大夫。
  不过既然能让阿念四处找大夫,可见二人之间的母女情分很好。
  针灸、辅以伤药。观主轻易说出答案,语气悲悯:我给你一副药方,你带回去,让太后先吃吃看,缓解伤痛,再以针灸刺穴,非三五载无法好全的。
  这种病痛看似无碍,可如同慢性毒药,最能折磨人,不致命,却能折磨得人生死不能。
  许溪立即道谢,抱着老师的手,诧异间看到一副画,感谢的话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她朝画像走过去,画上女子不过十五六岁,拉弓射箭,姿态洒脱,那张脸竟然有几分熟悉。
  细看之下,轮廓与当今小皇帝有几分相似。
  老师,这人是谁?
  一个朋友的女儿。观主随口扯谎,面对这样的质疑似乎已经习惯了,并未惊讶。她站起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天色不早,我写了药方给你,你早些回去。
  许溪定定地看着画像,朋友的女儿为何与陛下相似?难道老师的朋友是先帝陛下?
  观主办事很快,迅速写下药方,写明主意之处,在递药方的时候,装作不经意间地问学生:既然太后身子不适,陛下身子如何?
  我未曾诊脉,不过观陛下气色,疲惫至极。许溪细细道来,见老师神色温和,不知老师为何问起陛下。
  观主微笑,道:该回去了。若有不适,你来找我。
  好。老师保重,等太后病情缓和下来,我再来陪您住一段时日。许溪笑呵呵地同老师道谢。
  观主送她出山门,见她牵着马往下走,隐在心底的忧愁浮现上来。
  新帝初登基,各方势力焦灼,她这位皇帝也不好做,年岁又小,远远不如先帝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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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的病情平稳下来,晚上睡得好,气色逐渐恢复,有许溪在旁治疗腿疾,半月下来,精神远胜从前。
  太后也忙,忙着给小皇帝挑选知心人。
  小皇帝听后,气个仰倒,也不管她,压根没时间去理会,自己要腾出手去压着李瑜。
  李瑜这些年来在朝也有自己的势力,且她舅父又是兵部尚书,如同一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口上,让她不敢懈怠。
  当太后兴致勃勃地将一份名册递给她的时候,她冷冷地看着面前端庄的女子:太后,您可知晓,李瑜在朝上屡屡与朕作对,您不帮我就说了,折腾这些做什么?
  太后神色淡淡,端起面前的清茶抿了口,在李珵灼热的视线中,她慢慢开口:李瑜的实力根深蒂固,非三五月可以瓦解,急甚。骠骑大将军的女儿不错,你若喜欢,可以压制李瑜。
  李珵也学着她的姿态端起茶水轻轻地抿了口,心口空了一块,她不爱她,或许是忘了怎么爱她。
  李珵学着她的口吻回答:这就是您给选的知心人?我是娶妻子不是娶兵回来,你知道吗?她上过战场的,我打不过她。
  听着相似的语气,太后不由抬头看她,语气严厉:不许学我。
  听着训斥的话,李珵无动于衷,双手死死捏着茶盏,手背青筋凸出,整个人处于一团烦躁中,但她不是那么容易气馁的。
  太后不是不爱她,是忘了爱她。
  是忘了。她被折磨得不知道什么是情爱,什么是心动。
  她放下茶盏,一瞬间打定主意,说:我有意中人,大婚事宜由太后安排,太后不用操心的。
  哦,哪家的姑娘?太后震惊,有一瞬间失神,但没有失落,更没有伤心。
  李珵不免焦躁起来,用尽力气捏着杯盏,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微微一笑:过些时日就会告诉太后。
  说完,她放下茶盏,匆匆离开。再待一刻,她就要被逼疯了。
  太后的逼迫、平静如水的眼神,她将自己当做她的母亲,当做母仪天下的太后,唯独忘了去喜欢她、去疼爱她。
  李珵回去后第一时间去召见许溪,只一句:你去准备药物。
  许溪惊讶,不知陛下为何陡然间改变心意,她俯身行礼,答应下来:我这就去安排。
  许溪离开,李珵瘫软下来,她不能、无法忍受太后将其她人塞到她的身边。
  她可以漠视她喜欢,可以装作不知道的,但不能逼着她成亲。
  李珵既然打定主意,不会坐以待毙。招来御史家的季御史,令他坐下,笑容可掬,说道:朕知卿有一女,朕心生爱慕,想迎娶为后。
  季御史是女子,年近四十岁,她一辈子没成亲,家里压根没有女儿。
  季凝怔在原地,她上哪里给皇帝弄个女儿去,她想做皇帝的岳母,但她没有女儿啊。
  面对皇帝兴趣满满的笑容,季凝俯身跪了下来,道:陛下喜欢小女,是臣的荣幸,臣岂会不愿。
  第8章 太后给她擦擦嘴是何意?
  季凝十分识趣,朝堂上沉浮二十年,皇帝给她颜面,认她做岳母,她则稳坐了外戚的地位。她笑呵呵地询问小皇帝:陛下,臣的女儿在何处?
  李珵掀了掀眼皮,露出几分威仪,季凝狡猾但识趣,让她纠结的心中添了些慰藉。如今的局势,季凝很合适。一则,季凝识趣,二则,季凝孤身一人,不会有那么多人来猜疑甚至质疑她女儿的来历。
  卿且回去等着,朕这位皇后身子不好,喜静喜山水,你在她屋前引湖而过,设一小桥。
  沈祭酒祖籍江南余杭,太后是在江南出生的,后来跟随父母随京,她骨子里还是江南人,喜欢园林喜欢山水。
  但上官皇后则不同,她是京城人,不喜山水不喜园林,渐渐地,太后不敢露出喜欢。
  季凝听着皇帝的诉说,心中越发好奇对方是一位怎样的女子,能让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来为她打造身份。
  臣记住了。敢问陛下,这位皇后娘娘芳龄几何?
  李珵思索道:二十岁?
  季凝近乎四十岁,有二十岁的女儿也可,但这么一来,皇后就比皇帝年岁大,朝臣会不会以此为由反对呢?
  季凝,你想做朕的岳母,就看你自己的努力,卿去忙,忙好了告诉朕,朕即刻下旨立后。李珵言语霸道,下颚微扬,初露皇帝的气势。
  话至此,季凝已无回头路可走,她立即叩首,领旨谢恩。
  季凝走后,李珵坐在龙椅上,沉默许久,既然不记得过去了,那她就给她打造美好的过去。
  就让沈怀殷随着先帝而过去了。
  她有些疲惫,但心底雀跃,带着紧张。她伸手捂着自己心口,坐立难安,她想要立后,李瑜等人必然反对,届时又是一桩舌枪唇战。
  且此事不能让太后插手。太后那么聪明,细查之下就明白其中的猫腻。
  李珵苦思半日,等到黄昏时分往长乐殿而去。
  太后与许溪在说话。
  许溪说及自己的老师,医术精湛,但不入红尘。太后诧异,世间竟然有此人在,她多问一句:医术多好,岂不是埋没了。
  臣也是这么觉得的。许溪叹气,想起老师脱尘之态,也是惋惜,太后忽而开口:令师可是住在清明山?
  太后知晓?许溪惊诧,太后神色淡得如同晨雾一般,让人摸不清她的想法。
  太后莞尔,眉眼看似柔和,可许溪看到几分病态,那种疾病深入骨髓,扎根肌底。
  知晓,未曾见过,听闻曾是一位美丽的女子。太后端起茶抿了口,看了眼外头,瑰丽色的云层挂在西边,渐渐地,发着红色的光芒,明日也会是个艳阳天。
  许溪不知太后的意思,继续说:太后也曾听说过老师?
  早些年听过。太后收回视线,猜测皇帝快来了,主动岔开话题:许大夫可有住处?
  许溪摇首。
  太后略思索,想起李珵,不由自主地想要给她谋划一些:我让人给你安排住处,你若能劝得动令师入京小住也可。
  许溪欣喜,当即叩谢太后恩德。
  这时,皇帝来了,迈过门槛,如一阵轻快的风吹来,太后抬首,女子瓷白的面容浮于眼前,她看了眼许溪,许溪行礼,臣先告退。
  她本不用走的,这么一来,反而引起皇帝的怀疑。
  皇帝扫了一眼许溪,又见太后唇角凝着笑,心里咯噔一下,随口问道:许太医待了半日?
  太后这些年来性子木然,除去政事外,不喜与人说话,遑论无故待上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