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太后蓦然伸手,忍不住去抚摸她的脸颊,可刚伸手,李珵不见了,取而代之是先帝枯黄的面容。
  你个废物、你有什么用呢?
  随后,先帝又换了一副温柔的语气:阿殷,朕找了高明的术士,他们可以说召回阿信的魂魄,附在你身上,你答应好不好?
  先帝不断变换面容,时而面露讥讽厌恶,时而轻声哄她,想要她答应换命的术法,好让上官信皇后回来。
  太后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不愿再去听那些话,可不管她怎么努力,那些话、那些笑声在脑海里蹿来蹿去。
  李珵她痛苦地溢出声,眉眼紧皱,将自己蜷曲起来,扎根心底的惶恐将她吞噬,甚至,将她推向悬崖处,跳下去就会万劫不复。
  她努力地克服恐惧,耳畔窜来撕心裂肺的声音:她早就死了,你看清楚,外面的是沈怀殷,是沈祭酒家的女儿,她有自己的名字、是沈怀殷。
  我是沈怀殷!
  太后怔了怔,低眉看着近处的灯火,眼神痴惘,谁是沈怀殷?
  她霍然站起来,不管不顾地往外走去,嘴里呢喃:阿翎、阿翎
  新来的女官闻讯而进,乍然见到太后面色惨白,额头上渗着汗水,整个人浑浑噩噩,她吓呆了,殿下、您怎么了?
  殿下,您要什么,臣去办?女官忙拦住她,试图将她推回殿内:臣在这里、臣去办?
  太后听到了陌生的声音,猝然停了下来,眼前一阵飘忽,她极力去看清对方,没看清,眼前一黑,整个人晕了过去。
  女官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忙唤人来扶起太后,又让人去找许太医去请皇帝。
  ****
  李珵刚走,还未到寝殿就被人找回来,小内侍吓得不轻,三两句话还没说完,李珵就先他一步跑回去了。
  太后莫名昏迷,李珵此刻早就将规矩抛得一干二净了,几乎跑进了寝殿。
  刚刚还是好好的,怎么地就昏了?李珵怒不可遏,罕见地发怒,可说过以后自己又跟着颓靡,想起救命稻草,去找许溪来,快些。
  床榻上的人刚刚还说好好的,突然就昏迷不醒,像是一场梦,梦醒梦睡间,让人分不清什么才是现实。
  许溪来得也快,未曾行礼就被皇帝拖过去诊脉。
  许溪身子一颤,稳定心神,轻轻地去诊脉,太后的脉搏杂而乱,像是高山落石。
  她看向皇帝,皇帝一挥手,让人都退下去。
  太后是触景生情继而发病,她似乎无法从过去里走出来。都说人要往前看,可她似乎留在了过去。许溪斟酌言辞,她不是书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用最浅显的话来形容。
  太后这般,如惊弓之鸟,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字,都会触发她的病,且臣无法推算出太后何时会发病。
  太后这样的病症,身边无法离人。她顿了顿,凝眸道:我曾见过有人会做出自残的行为。
  李珵心口猛地一颤,像是被人捅了一刀,自残她忙道:你药准备得如何了?
  还在准备,再等几日。许溪低头,事情过于棘手了,她没想到太后的病情竟然如此严重,眼下都无人刺激她,万一再来人刺激,恐怕真的会做出自残的行为。
  李珵俯身在榻沿坐了下来,慢慢地调整呼吸,道:此事隐蔽,朕不想第三人知晓,许溪,你知道的,朕可以捧你,也可以摔下你,朕记得你老师还在京城里。
  许溪瞪大了双眸,忙俯身叩首表态:陛下,臣必然谨记秘密。
  去办吧。李珵疲惫至极,摆摆手。
  还有一件棘手的事情,太后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许溪走后,她才敢正大光明地去看床榻上的人,眸露怜惜,心口却在发疼,沈怀殷很快就会过去了,对吗?
  她低头,伸手去抚太后的脸颊,心中的情意再也无法遮掩。
  她与她,年幼相识,孤寂的宫廷内互相取暖,她做了皇帝,她也是太后,为何就不能完美呢?
  李珵难受极了,太后躺在面前,面色苍白,处处透露着脆弱,仿若吹来一阵风就可以将她带走。
  李珵没时间去悲伤春秋,既然有了决定,就要去想着,如何让太后悄无声息地出宫。
  枯坐半夜,太后渐渐安定下来,李珵启程回去。
  朝会上,她见到了剑拔弩张的李瑜,李瑜手中有令太后殉葬的圣旨,不仅如此,她还有手握兵权的舅父,所以,她有本事猖狂。
  李珵笑了,朝会散后,她令李瑜留下。
  朕欲给你赐婚,妹妹高兴吗?李珵明眸善睐,坐在龙椅上,耀武扬威,这一幕,狠狠刺激到了李瑜。
  李瑜气疯了,她狠狠一笑:陛下想要将谁塞给我?
  怎么说是塞呢?李珵故意眨了眨眼睛,顾盼生辉,与她说道:朕对妹妹的关爱之意,妹妹感觉不到吗?朕给你选的,自然是合适的夫婿。
  三言两语就挑得李瑜炸了,她要将男人塞给她?真是可恨。
  姐姐莫要忘了,臣妹手中还有一物。李瑜挺胸昂首,丝毫不畏惧李珵的威仪,她有把柄,何惧之有。
  李珵像是失忆了一般,故意刺激:你有什么?
  太后殉葬的遗旨。
  李珵面色微变,她的反应落在李瑜眼中,李瑜轻笑了声,得意至极:姐姐,我知你与太后
  你握着这道遗旨以为就可以拿捏朕?李珵猛地打断她的话,拍案而起,朕是天子,岂会受你威胁,李瑜,你不嫁也得嫁。
  李瑜丝毫不畏惧:陛下不怕我让太后给我陪葬吗?
  李瑜的底牌就是这道圣旨。
  只要不除,她就可以永远掌控皇帝。
  李瑜的猖狂,在这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她冷冷地与皇帝对视:姐姐怕了吗?我要的不多,别逼我。你我姐妹二人相安无事多年,只要你愿意,我们依旧可以好下去。你对太后的感情,我也知道,所以,你得听我的。
  她笑了起来,神色讥讽,李珵做了皇帝又如何,照样无法奈何她。
  李珵静静地看着她,姿态如旧,看起来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她听着李瑜叫嚣的声音。
  如果朕坚持呢?
  你不在意太后的性命了?
  姐妹二人对峙,一坐一站,李瑜面露阴霾,野心勃勃,而李珵面容明艳,淡淡而对:如果说,朕不在乎吗?
  李瑜面色大变,隔着数步之遥,紧紧凝着面前的新帝:我不信、我不信你可以舍弃她。
  朕已得到无上高位,为何不可以舍弃。反是你以此数度要挟朕,你说,朕该不该罚你。李珵托腮,眼睛眨了眨,淡淡地笑了,随后吩咐道:拖下去,打三十杖,让长公主长长记性。
  你敢。李瑜大吃一惊,李珵想要干什么?
  今日的李珵十分反常,像是真正的君主,维护自己的威仪。
  她望着她,同样,她也望着她,两人做姐妹多年,熟悉对方的秉性,这一眼,李瑜知晓,她放弃了太后。
  李珵登基不到一月就放弃了自己的嫡母。
  李瑜被侍卫按住,不甘心的抬头望着李珵:我疼了不要紧,你也会疼。
  李珵笑了下,什么都没有说,云淡风轻,甚至跟着走出去,立于廊下,静静地看着宫人行刑,看着李瑜疼得龇牙咧嘴,忍不住大喊大叫。
  宫廷里的红木刑杖本就厚重,一杖下去,打得人浑身骨头疼。
  李珵静静地看着她,嘴角一勾,待刑毕后,她走到李瑜面前:朕最讨厌被人威胁。李瑜,记住,朕是天子,不是你的姐姐,至于太后,那也是你的母亲,你一个皇女拿出先帝遗旨,逼死养母,你说,万民会不会唾弃你。
  那是先帝的旨意。李瑜疼得浑身发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心中痛恨却又无能为力,死死盯着李珵。
  自她过继,她就比李珵努力,她刻苦的时候,李珵跟在太后身后,屁颠屁颠地当孝女。
  凭什么,她这么多年的努力比不起攀附女人的废物!
  李珵慢悠悠地站起来,拍了拍李瑜的肩膀:送长公主回去,好生养伤。
  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回斗赢了李瑜,人无软肋,才会所向披靡。
  打发走李瑜后,皇帝下旨立后。
  皇帝接连的动作,大有破釜沉舟之意,杀得众臣始料不及,待回应过来,季凝代女儿接过立后的旨意,笑吟吟地给内侍拿了些赏。
  季凝握着沉甸甸的旨意,心中郁闷,皇帝什么时候将她宝贝女儿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