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他们对视。
  游辞重复一遍:“见面,今天晚上。”
  这次足够明白了,他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没回我消息。”他甚至说出来了。
  闻岸潮低声说:“你真这么想?”
  大概这么有勇气,也是断定,他这种人不会让别人当面伤心。游辞直接反问:“那你怎么想?”
  “我想……”
  真到这一步——游辞却怕了,先无所谓道:“反正爽就行。”
  闻岸潮问他:“你那天爽了?”
  先发制人的明明是自己,但这个问题还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游辞直接从颈后烧到天灵盖,好久才细不可闻地答道:“……嗯。”
  闻岸潮压根没有料到他会承认,不由得一怔。
  两人陷入短暂的尴尬与沉默之中。
  “总之,你要是想好了。”游辞说,“就给我发消息。”
  直到这里,他都算得上是冷静:“不是今天也可以。”
  说完,就打开门。
  闻岸潮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过去。
  对于游辞,过去他只记得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今天,他的注意力都在游辞的身体上。
  比如他握着杯子的手:手指泛红,是热气蒸出来的颜色。皮肤上能隐约看到细小的青色血管。再往下,是膝下结实的腿肚,裤脚微微堆叠,露出他赤裸的脚踝。
  现在——是他的腰。
  游辞的外套被门把挂住了。因为看到闻岸潮过来,他有些急,在门快要关上的时候拉扯了一下。
  他烦躁地去解,衣服向上攀着,露出一截肤色细腻的腰线,映着昏黄的灯光,像是从半掩的夜里偷溜出的第一缕晨曦。
  闻岸潮停在他面前。现在,他们都低着头看那里。
  “不想就算了。”尴尬令游辞口不择言,“我其实也无所谓。”
  闻岸潮默默把他的衣服拉下来。手停留在他腰侧一瞬,缓缓地滑到衣服里头去。游辞下意识抓住他的肩膀,一阵战栗地看着他。
  闻岸潮回过神,将手抽出来,看了他一会儿。
  维持着这么亲密的姿势,看着他缓缓清醒过来的表情,真像是心碎前最后的那点温柔。游辞只觉得眼睛要被这些情绪烫熟了,疯狂发着热。
  直到闻岸潮叹了口气,说:“今天事情太多,星期三我去找你。”
  *
  成年前,闻岸潮戒酒六次,戒烟八次,均以失败告终。
  酒是跟着父亲学的。当他第一次被带进男人的世界——纵然他把酒吐在了爸爸身上,对方却哈哈大笑,让他再试一次。
  闻岸潮握着那杯威士忌,味道刺鼻,浓烈的酒精在喉咙里烧出一条火线,眼泪都掉了出来。
  但周围人的掌声和称赞声却淹没了一切:“不愧是闻总的儿子!”“小子有前途!”“将来是了不起的人!”
  他内心反感那些混浊的夸奖,但手上却止不住地、一杯杯喝下去,最终醉倒在包厢沙发上。
  母亲是第二天发现的。她推开房门,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愤怒之下将床头那瓶威士忌砸了个粉碎。
  她怒斥:“你才多大!”
  看到妈妈气急败坏、不复优雅的样子,他竟感到一股愉悦的掌控感。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个瘾。
  烟则是跟着一个混混学会的。
  那是上初中时,外面一个小他几岁的少年,满嘴脏话,整天游手好闲、偷摸拐骗惯了。闻岸潮原本看不上这种人,但那天,少年掏出一堆皱巴巴的游戏卡,说这是从别处“捡”来的。
  “要不要?”
  他随手翻了几张,发现居然是限量版,班里有一群卡迷愿意出高价求购的稀有卡。
  于是他出了笔比市场价低得多的钱,买下了那堆卡,然后把它们整理好,拿到班里拍卖。一周之内,整个班的零花钱几乎都流入了他的口袋。
  少年见他赚了钱,居然没生气,反倒缠上他。又带来一堆破破烂烂的游戏机:“兄弟,还能卖出去不?”
  闻岸潮说:“得看你出什么价。”
  最终,他用一个零头买下了这堆报废游戏机,拿回家仔细拆解和清理,再请修理铺的师傅教了些简单的修理技巧——这批“货源”的质量相当不错,都只是有些简单的毛病。
  没过多久,他把这些东西加价转卖给学校里的同学,还附上他自制的独特包装和手写的卡片,将它们打造成“限量款”,不到两周便再次大赚一笔。
  他没去问那些东西的来源,也不关心对方如何得手,他只是被自己发现的这条路子吸引着,享受着赚钱的快感。
  少年来找他庆功:“哥,还得是你厉害啊!来一根庆祝庆祝。”
  闻岸潮没接,对方却不依不饶地塞到他手里。“怎么,怕了?这么多钱都敢赚,一根烟还不敢抽?”
  他并不喜欢对方的粗鲁,但说不清是什么东西在驱使,他还是点燃了那支烟,第一口呛得眼泪直流——和酒一模一样的感觉,当时心中就警鸣大作。
  但是少年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他抹了把脸,又吸了一口,这一次,他学会了深吸,吐出的烟圈还算像样。
  少年的笑声慢慢止住,变成一声嘟囔:“行啊,你有两下子。”
  烟是他的第二个瘾。
  当然戒过几次:用薄荷糖替代,用自我设限压抑,但每次烟头燃起时,就想起那些卖出去的游戏卡、游戏机,或许他点燃的是对规则的挑战和掌控的快感。
  无法摆脱。
  但对烟上瘾后,他便戒掉了酒。
  他对欲望的控制过于狠绝,每次都像要把自己拉到极端,再去用另一种瘾填补空洞。
  几次折腾下来,这两个瘾同时发作。
  他当然尝试过一起抑制。戒酒时,他往冰箱里囤了十几瓶气泡水,每当渴望袭来,就打开一瓶,喝到胃里都是气泡,凉气直冲脑门。戒烟时,他在嘴里塞满瓜子,用“咔嚓咔嚓”的声音盖过心里的骚动……
  咖啡作为第三种瘾,原本的目的是为了解决前两种瘾。
  成年那年,他开始喝咖啡。因为听说咖啡可以抑制口舌之欲。
  起初是一杯极苦的黑咖啡,没有糖,没有奶,只有深浓得近乎焦灼的液体。第一口灌下去时,他的喉咙像被烟熏过一样生疼。咬着牙喝下去后,苦味刺穿舌尖,蔓延到每一寸神经,直到连心里的瘾也缩成一团,不再叫嚣。
  别说烟和酒,他当天连饭都不想吃了。
  ——越苦越好。
  第二杯,第三杯,他买来咖啡豆在家手磨,煮成又浓又涩的意式浓缩。一口下去,舌头都被刺一刀,连吞咽的动作都带着挣扎。
  渐渐地,阀门愈来愈高。意式浓缩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他开始尝试往咖啡里加点盐,据说能让苦味更有层次。果然苦得更彻底,像喝下一整杯生不如死的惩罚。
  再后来,他买来传说中最苦的单品咖啡——黑象豆。这种豆子以高浓度的咖啡因和极端的苦味闻名,被称为“能让老烟枪都皱眉的咖啡”。
  他不再用滤纸,直接将粗磨的咖啡粉倒进杯子里,像冲茶一样用滚烫的开水冲泡。杯底堆积的粉末几乎占据了容量的一半,液体浓稠得像沥青,苦味还没入口,单是扑鼻而来的浓郁就能让人后退一步。
  仰头喝下第一口,满嘴都是细微的颗粒感,直刺喉咙,带着金属般的涩。
  这种强烈还不足够。他试着用冷萃的方式——把咖啡粉浸泡在冰水里长达24小时,提炼出最纯粹的苦。
  咖啡色的液体透着深邃的黑,带着让人晕眩的浓度。是他后来习以为常的味道。
  不是没有清醒过。
  但这三种瘾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自从开始常驻twilight,他就边忙工作,边在平日里将咖啡豆慢慢咬碎,那股生涩的苦汁从牙齿间流出,每咬一口,都觉得胃里翻搅得更加厉害。
  最严重的是这两天,和游辞发生那种事后,他就将咖啡豆磨到极细,再用高压浓缩成小小一口浓缩咖啡,每杯只有几十毫升。他连喝三杯,满嘴都是浓郁的焦苦。
  凌晨时,胃抗议般地绞痛起来,他吐了两回,甚至胃酸涌上来的同时,还裹挟着咖啡豆的味道。
  现在,麻烦大了。
  他低头盯着手边的咖啡杯,脑子里却不是它的味道。
  瘾,可以是酒,是烟,是咖啡。但唯独不能是他最最不想碰的——
  还是发生了。
  新的瘾,是“性”。
  第37章 “开门”
  那天晚上,盛子昂叫闻岸潮来打麻将。
  打了七八个电话,才把人催过来。
  麻将馆里烟雾缭绕,几盏老旧的白炽灯把桌面照得亮堂,边角的阴影里堆着闲置的椅子和纸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方便面的香气。
  盛子昂夹着烟,手上飞快地码着牌,嘴里不忘跟对面的人唠着嗑:“老李,你这牌打得太慢了,再这么下去明年都胡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