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闻岸潮移开视线。过去近乎一礼拜,那晚的感觉竟然都还在!“我不是为这个来的。”
  游辞心里本就没底,现在更加不知所措。他总觉得今夜格外重要,要是什么都不发生,他们之间从此就绝无任何一种可能了——
  游辞有点不敢看他的表情,但不知道还能怎样试探,难道必须要试探,不能不试探?
  “你不想吗?”
  听他这样压着嗓子问,闻岸潮脑中闪过几段记忆。他尽量不去看游辞,真是不能再看了——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可能有人会从头到脚都与性有关?
  “不行。”闻岸潮闭上眼睛,“游辞,不行。”
  游辞抿着嘴,问他:“不行……还是不想?”
  沙发跟着一震。
  游辞靠过来坐了些,闻岸潮立刻看向他,喉间一动。这个细节被游辞晦暗的眼睛捕捉到,他突然没那么怕了。
  闻岸潮伸出手,按住游辞的肩膀——即使在拒绝,游辞发现他的力道依然没有伤害到他。换个人呢?要是换个人,也是这样吗?难道他是那种死乞白赖能追到手的人?
  游辞双膝抵在沙发上,压出微微的凹陷。他被闻岸潮的动作带得一歪,最终半坐半倒地靠过来,就这么看着他道:“但是今天不能在里面……上次我没有全弄出来。”
  “……我不知道,对不起。”
  “没事,你喝多了。”刚出口,游辞就觉得说错话了,简直像在抹杀最后的那点可能。他立刻说:“这次不能来三次,明天我还要上班。”
  谈话间,靠得更近,气息都要喷在他的下巴上了。像是在试探,又像是要看对方究竟能忍到什么程度。
  到这里,闻岸潮基本已经适应游戏规则:“上回你有几次?”
  一旦主动权被夺走,游辞就会慌一下:“我……不重要。”
  “一次都没有?”
  游辞愣了一下,仰头的姿势让他的喉咙线条拉得修长,人却险些掉下去,下意识扒着对方的手臂,摇摇欲坠地看向地板:“有,两次……大概。”
  其实是四次,但是他喝醉了,他不记得。
  没料到闻岸潮竟然靠过来些,同为男人,游辞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做到了。
  闻岸潮环在他腰侧,稳住他的身体:“两次?”
  难道他有印象?游辞躲掉他的视线,挣扎着想从他怀里离开。
  闻岸潮没有阻止他,只是又问:“你没有一直很难受,是不是?”
  游辞仓皇眨着眼,眼珠水灵灵的,快速聚拢一层雾。
  他脑子混乱不已,一会儿觉得闻岸潮没心思顾及这些,一会儿又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就是在试探自己!但当务之急是得说点什么,他勉强张嘴:“开始特别疼,后来就……好点了,就是酸、还有涨……”
  他完全不会这些东西,能鼓起勇气尝试已经是努力的极限。但对方稍微追问,就会原形毕露,有什么就说什么。
  但闻岸潮眼睛都没有眨,定定地听他说完。
  游辞整张脸都是红的,近距离地等待着。他毫无经验,一张白纸,最多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闻岸潮闭了闭眼,垂下头,深呼吸。
  “对不起。”游辞等来他的道歉。“烟都不想你碰,却让你碰这种事。”
  游辞脸上的红瞬间发冷。他就要打寒战了,在忽冷忽热中问道:“你那次见我……是不是,很讨厌?”
  闻岸潮抬起头:“哪次?”
  游辞:“就是车站接我那次。”
  他能很清晰地看见闻岸潮眼里的自己,以及他思考的痕迹。水波一样,忽地荡漾。原来这么近看他——是这样的世界。
  闻岸潮:“这问题你问过。”
  游辞:“嗯……”
  闻岸潮盯着他,游辞火速移开视线,但是离得太近了,他半垂的眼睛疯狂眨着。
  “我以为是你讨厌我。”
  游辞猛地看向他:“我?”
  闻岸潮说:“你话特别少,偶尔多说也都是客气。经常冷着一张脸,和我印象里完全不一样。”
  原来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游辞张了张嘴,却不会解释。要怎么解释?解释了,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片刻的沉默过后,闻岸潮道:“所有人,我妈、徐洋,还有盛子昂,他们都看出来你把这里忘干净了。包括我。”
  游辞发着呆。无从辩解。
  “后来你没有来,信也没有回。放假跟我妈说去找你,她说你父母离婚了。”到这里,又是一阵沉默,闻岸潮说,“我猜你后来遇到很多糟糕的事,所以才这么冷漠。”
  就这样穿着一身正装,基本半抱着他说道:
  “要是这样,都忘掉也好。”
  世界都停了,心还跳着。
  游辞说:“没有……”
  闻岸潮甚至没有听清,微微靠过来些:“嗯?”
  游辞像化掉的冰雕小狗,只能有气无力道:“没有全忘掉。但是之前,家里人说……我离家出走是你带回来的,那是怎么回事?这个……怎么也想不起来。”
  “假期快结束了,你们要回家。”闻岸潮回忆道,“比预定的日期早几天,因为你父母吵得很凶,你妈还问你离婚了跟谁。”
  游辞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闻岸潮说:“要走的时候,你偷偷跑出去了,没带钱,也没说去哪。所有人都在找你。”
  他也是。
  “后来我在后山的‘秘密基地’找到你。天已经快黑了,山里很冷,你穿着校服蹲在那儿哭。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应。”
  后山。
  那片模糊的天空,云层低垂,将记忆里的整个山都压住。风顺着山间的坡路吹过来,裹挟着叶子的味道。
  游辞记得那时的自己在坡顶,手里攥着一根已经折断的树枝。四周很静,偶尔有风刮过树梢。
  眼泪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好像是听见山脚下某个急切的呼喊时,又好像是盯着地上的枯草时,无声无息地滑下来,滴在鞋面上,像一小片凝固的霜。
  哥哥的声音在耳边缓缓回荡,那一天的风声和远处的回音重叠起来。
  “游辞!”他喊。
  “游辞——”
  是啊,那时候离家出走了。躲在只有那个人会找到的地方。
  眼睛酸了,也痛着,但游辞还是努力睁开眼:“然后呢?”
  “然后我陪你玩了会儿,就回去了。”
  “就这样?”
  闻岸潮道:“就这样。”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游辞突然说:“后来我回去了?”
  闻岸潮“嗯”了声,缓缓说:“在车站的时候……”
  但他很快停住,说:“算了。”
  游辞握住他的胳膊:“什么?你说!”
  闻岸潮微微皱眉:“不说了。有点奇怪。”
  越是这样,游辞越要让他说:“不行,你必须说。”
  闻岸潮于是说:“你问我,下次再来,会不会就把你忘了。”
  -哥哥,下次再来——你不会把我忘了吧!
  -我哪次忘过你?
  -徐洋姐姐说,以后你长大了,有喜欢的人了,就不会再记得我,也没有时间陪我玩了。
  -她逗你呢。
  -她说我下次暑假如果不来,就找别的公主和你结婚。
  -我不会答应的。
  -别骗我!
  -你得来,不然怎么知道我有没有骗你?
  -我一定来。
  -拉钩。
  游辞问:“你怎么说?”
  闻岸潮淡淡道:“说忘不了。”
  游辞:“……没了?”
  “没了。”闻岸潮说,“那是我们小时候最后一次见面。”
  游辞果然没再问了。
  这一次沉默,他们都从回忆中走出来,重新回到尴尬的现状。
  游辞问:“真没了?”
  闻岸潮一怔,好笑道:“你还想有什么?”
  他于是再多给他一些:“还拉钩了。”
  游辞低着头。
  闻岸潮也低头看去,看他与他,小指相勾。
  “……这样?”游辞低声问。然后,他的小指轻轻划过他的指腹、手心,停在手腕间,像一条细线慢慢拖曳过去,似有若无。
  痒。
  是细微到渗进骨髓的痒。这感受,简直就像所有瘾活过来,都会讲话了!是那种重复、再重复、循环往复都不够的,完全不由理智控制的错乱。
  闻岸潮忽然觉得,也许游辞真的和他一样——因为这一刻,他看上去异常柔软,表情也非常可爱。
  镜片之下,游辞的眼睛像猫。
  闻岸潮抬起手,指尖绕过他的鬓发,缓缓将他的眼镜摘下。
  眼前的闻岸潮被光晕柔化,对方微凉的手指触碰到他的耳廓。
  游辞喉咙发干,一瞬间的错愕后,猛然意识到自己额角的疤痕暴露无遗。他想抬手遮住,却因为身体僵硬笨拙地动了一下,最终只能轻轻歪了歪脸,试图用角度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