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说着,也没用餐具,直接徒手拿起虾仁和蔬菜沙拉往嘴里塞。像没电的机器还在执行任务。
  游辞胸口闷着气,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还能吃得进去东西。
  但闻岸潮也没有管他了,默默地往嘴里塞东西。其实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人忙起来是真的顾不上吃饭的。
  他的身体目前是绝对的生存模式:毫无情绪,没有波澜,只剩理性与冷静。
  只是游辞不同。
  他受伤了,情绪完全控制大脑。
  “你做生意,当老板,是不是谁都欠你?喜欢别人也要计算盈亏?”他盯着他,“跟我在一起也算项目回报率,是不是?”
  “你放心,”他冷笑一声,“回本无望,撤资刚刚好,谁都省事。”
  他的话像子弹一样一颗颗打出来:“其实你一直在打分,对吧?我不会来事,家里一团糟,没你有钱,让你失望——现在终于扣到零分了,是不是?”
  “你最开始有好感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我,是你以为的我,对吧?我已经卸下防备了,你还在观察我、考察我,和我演戏,然后发现我和你想的不一样……”
  就不要我了。
  场面一度非常诡异。一方在机械咀嚼,另一方在自说自话。
  闻岸潮擦了擦嘴角,没有任何辩解。
  “但你还是不了解我。你放弃是你的损失。我不管,这样也好,”他自我呢喃,“大家都省事,本来也没什么意义……”
  好冷漠,真是好冷漠……游辞感觉自己快疯了,看着闻岸潮那种态度,逐渐口不择言:“你根本没有感情,你装的!骗我,你骗我!说你和其他喜欢我的人不一样,说你想一口吞掉我,还说我高兴的时候是哥哥,不高兴的时候你是哥哥……”
  哥哥。
  回忆是如此让人软弱。
  游辞脱力了,他掩着脸,肩膀抽动,沿着椅子滑到地上。真的、真的,想不明白。
  灯光映在他泛成海的眼睛上。
  “爱是有开关的吗?”游辞用气音询问,“……哥哥。”
  “有,”闻岸潮俯视道,“关上吧。”
  游辞错愕地看着他,忽然站起来,几乎是逃一样地冲向门口。什么都没拿,连鞋带也来不及系好。
  背影都在说——再也不见,再也不联系了,像一道脆弱的线,笔直地、用力地拉开了和他最后的距离。
  门被甩得震响。闻岸潮看着这一幕。
  他不言语,默默咀嚼着口中并不存在的食物。
  十分钟后,有人敲门。
  他在走神,没有应,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响,他才烦躁地起身,打开门——
  人这一生,大概都要经历一场为爱彻底放弃尊严。
  对游辞来说,就是此刻。
  他脸上,眼泪糊得一塌糊涂,勇气与绝望混在一起。
  永远记住这一刻吧?
  “我不想以后再遗憾,再安慰自己——那时候,是我太年轻了。”
  “每次都后悔,很想见到你,可见到你,为什么、为什么连话都不能好好说?明明最喜欢你,明明你最重要……就算是要难过,要吵架,要心碎,也希望那个人能够是你。”
  闻岸潮怔怔地看着他。
  游辞还在哭,语无伦次地说:“我这几天,我一直……一直在想,那天走的时候,你过来抵住我的额头,就那一下。”
  到这里,猛地也停一下,就像突然衰弱的心跳。
  他捂住胸口,问道:“是不是那时候就在和我告别?”
  沉默。无止尽的沉默。
  或许沉默就是结果,就是答案。
  但游辞接受不了,他脆弱得要疯掉了,揉着眼睛,抽噎道:
  “怎么能这样给我减分,一直减分,但是不告诉我呢……为什么不告诉我……”
  未来已经没有这个人了,最难接受的是——
  “你以后要喜欢别人了吧?
  你会对别人温柔,会好好说话,会回消息,什么都会……就是和我不行……你要忘了我了……”
  他是真的说不下去了,边哭边往楼梯走,但是闻岸潮突然从后面赶上来,用力握住他的胳膊:
  “游辞!你先忘,先把我扔下,行不行?”
  游辞哭的更凶:“你很快就会找别人,你会喜欢别人的。”
  闻岸潮拽住他,强迫他面向自己:“你先找,你先喜欢别人!什么时候你彻底放下了,你告诉我,我绝不会比你先找!”
  “又在骗我……”
  闻岸潮急道:“是真的!你先走出来,先自由,先幸福,好吗?是你赢,你好起来、快乐起来,然后你告诉我——我绝不会比你早半步。”
  眼泪不再流。
  游辞木讷地看着他。
  “我这次真的知道了,你一点都不在乎我了。”
  第77章 不亚于坠入爱河
  游辞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午休时,后爸发来语音:【医生说你妈状态稳定了点,想看看你。视频一下?】
  游辞打开手机前置。
  自己,眼底像烧过一圈,布满细细的血丝,面色苍白,眼眶凹陷。
  这些只是外在,内在只有他能感受到,心脏有种跳不动的沉重感,整个身体都在往下坠,五脏六腑都浸泡在酸水里。
  而他拖着它们生活。
  呼吸是轻的,却也足够沉重。游辞只觉得打字的过程都是如此漫长:【她刚用了促白细胞药,不该太频繁情绪波动。】
  后爸回复:【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我也想。
  想说,妈妈……我失恋了。
  算是失恋吗?
  从未拥有,谈何失去。
  【等她白细胞指数再上来一些吧。这边刚开学,事情多。】
  【好,一定注意休息。】
  游辞把手机扣到桌上,视线回到屏幕,让工作把自己淹没。
  徐洋一来,就发现了游辞的不对劲。
  他还是穿得一如既往的干净得体,但整个人都瘦了,眼圈黑,嘴唇干。
  她刚刚听说了些消息,知道游辞前段时间被停职了,所以表情小心翼翼。
  游辞看到她,很努力想打个招呼,最后只是说“坐吧”。
  教研室只有他们,徐洋搬来椅子,坐到他旁边——真的只是眼神一划,就扫到电脑屏幕上的肿瘤学临床指南页面。
  徐洋更加错愕。
  徐洋:“……吃饭了吗?”
  游辞:“嗯。”他关闭页面。
  徐洋:“没睡好?”
  游辞:“没有。”
  徐洋:“你要不要请几天假啊?”
  游辞动作幅度极小地摇摇头。
  他不是在上班,徐洋心想,他是在靠工作活下去。
  “宝宝,”徐洋忽然将手搭在他肩膀上,语气里带着罕见的认真,“你看上去好糟糕,怎么了?和我说说。”
  游辞身体一震。
  但他面上不显,过了会儿,说:“……上次。”
  徐洋:“嗯?”
  游辞:“你失恋。”
  徐洋懵着,还是点点头:“嗯!”
  教研室的窗帘半拉,夕阳正从缝隙里斜斜落下来,把桌面割成光与暗两部分。
  热气里裹着粉笔灰和咖啡渣的味道。
  天气在变暖,春天要到了。
  春天……
  要到了吗?
  游辞将鼠标推开了一点,说:“对不起。”
  说着,声音停住,像一根音符拐了个弯,最终轻飘飘落下来:“我那时候不知道,原来你那么痛苦。”
  话音一落,光线挪动些许,照在他手背上。干燥、薄而苍白。
  他低下头,额发遮住了眼睛,然后就那样一点点地,把自己折进桌面里,悄无声息地伏下去。
  教研室安静下来,只听见打印机“滴滴”待机的声音,以及窗外学生打球的喊声飘进来。
  徐洋被封住了动作。
  “你在说什么啊!”她猛地拍住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慌张,“为什么要这么说啊?谁欺负你了吗?”
  游辞没有动。
  她急得直拍大腿:“游辞!别哭啊,到底怎么回事?都发生什么了?你给我说说,你抖得好厉害……”
  “是不是学校那边又出问题了?又被人举报了?”
  “还是选题出问题了?可我听说很顺利啊——”
  她一连串问题像失控一样,语气越来越高,几近哭腔:
  “你为什么在看肿瘤的东西啊?你生病了吗,最近活得很痛苦吗?”
  “还是你失恋了?不应该吧,你这段时间经历多少事情啊!”
  “游辞!你别哭了,你怎么能,怎么哭成这样,到底是为谁这么难过……说话呀……”
  后来,徐洋强制送游辞回家。
  路过药店,她喂,于小衍让他等。他于是微微驼着背,目光无神,双臂发抖地等。她在前台边沟通,边扭头不放心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