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人总要学着自己长大。
  周明知有些抱歉地看向他,好像为自己起的这个话头愧疚。
  祝宴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神态自然,“可惜了,你没有口福,我老妈做饭才叫一绝。”
  周明知看他好似真的不在意,也轻笑一声,接话道:“那确实是可惜了。”
  祝宴又说:“不过你有牧老板,也是一种福气。”
  周明知未必不感谢牧起,但嘴上不可能示弱,“那还是算了吧。”
  祝宴哈哈大笑,将冰镇啤酒重新拿过来,两人面对面坐下,“开动开动!”
  祝宴吃得快,他拿起啤酒罐和周明知放在桌上的那罐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叮”声:“怎么样周总?我这手艺,还行吧?”
  周明知咽下口中的食物,抬眼看他。
  祝宴的嘴角沾了一点点深色的酱汁,鼻尖亮晶晶的,眼睛里映着灯光和他自己。
  一种前所未有的温热的饱足感从胃里弥漫开,一直暖到四肢百骸。
  他点点头,声音比平时更低沉柔和:“嗯,非常棒。”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丰盛的菜肴,最后落回祝宴亮晶晶的眼睛里,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这才是我的福气。”
  祝宴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明亮。他没说什么,只是又夹了一个最大的炸鸡翅放到周明知的碗里:“牧老板听到估计得哭晕了。”
  周明知才不管牧起那家伙哭还是笑,大口吃着碗里金黄诱人的鸡翅,他慢慢地咀嚼着,感受着这份滚烫的踏实感。
  窗外的城市灯火渐次亮起,如同倒悬的星河。
  晚餐过后,祝宴瘫在沙发上,摸着肚子满足地叹气:“啊,撑死了…周总,洗碗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周明知当然不会反对,何况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默默起身开始收拾碗盘。
  周明知将油腻的碗碟叠在一起端到水槽边。祝宴也慢吞吞地蹭过来,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斜倚在门框上看着。
  水龙头拧开,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
  周明知洗碗和他做其他事一样,带着一种沉稳的秩序感。直到碗碟摸上去没有一丝滑腻感,才将它们倒扣在旁边的沥水架上。
  水声哗哗,泡沫在灯光下折射出细小的虹彩。
  祝宴看着他低垂的眉眼,专注的神情,以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泡沫和清水中翻动碗碟的样子。
  那双敲击键盘时行云流水的手,此刻沾满了生活的油渍和泡沫,却有种奇异的安定力量。水珠偶尔溅到他挽起的衬衫袖子上,洇开深色的斑点,他也浑然不觉。
  祝宴看了一会儿,没再偷懒,走到他身边,拿起洗好的盘子用干布擦拭。两人之间没有言语,只有水流声、碗碟轻碰的叮当声、抹布擦拭的细微摩擦声。
  他们的身体靠得很近,手臂和肩膀不时轻轻擦碰,传递着彼此的体温。灯光把两人依偎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模糊而温暖。
  收拾停当,厨房重归整洁。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
  祝宴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困了。”声音带着点软糯的鼻音。
  周明知擦干手,很自然地伸手,用指腹抹去他眼角的湿意:“嗯,去洗澡。”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磨砂玻璃门透出朦胧的光影。
  周明知听着水声,目光落在玄关柜子上。
  那里安静地放着他衬衫口袋里那只小小的木雕白羊,光滑的木质表面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他拿起来,指腹摩挲着羊背上那由祝宴带着他亲手刻下的“zy”。
  一笔一划,轻巧却又无比郑重。
  水声渐渐停了。
  过了一会儿,祝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穿着宽大的旧t恤和运动短裤,浑身散发着清爽的橘子味沐浴露香气和水汽,像一颗刚剥开皮的、水灵灵的果子。
  他看到周明知手里的木雕羊,眼睛弯了起来:“睹物思人呢?”
  “不用。”周明知没解释这个‘不用’是什么意思,但祝宴一瞬间就听懂了。
  ——因为你就在我身边,所以我不用睹物思人。
  祝宴越和周明知贴得近了,越是感受到他就不是一个含蓄的人。
  而自己偏偏对他了如指掌。
  很多情话对方还没开始说,祝宴就明白了。
  这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只要能忽略掉耳垂传来的热意,就能当作听不懂。
  祝宴:“快去洗澡!”
  周明知把小羊轻轻放回原处,站起身:“好。”
  等周明知也带着一身水汽出来时,祝宴已经歪在沙发上,眼皮开始打架了。
  遥控器被他随意丢在一边,电视里播放着嘈杂的综艺节目,闪烁的光映在他脸上。
  周明知走过去,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客厅瞬间陷入一种温柔的昏暗,只有角落一盏小小的落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
  “去床上睡。”周明知低声说,伸手想拉他起来。
  祝宴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却没什么力气起身,反而就着周明知伸过来的手臂,像没骨头似的靠了过去,把脸埋在他还带着湿气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和自己身上一样的橘子味清香,混合着周明知本身干净的气息。
  “走不动了…”他嘟囔着,声音含混不清。
  周明知顿了一下,手臂微微用力,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腿弯,稍一用力,竟真的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祝宴下意识地搂紧了周明知的脖子。身体悬空,只隔着薄薄的衣料感受到对方胸膛的温热和手臂的力量。
  “我觉得我好像又走得动了...”祝宴有点羞恼,轻微挣扎了一下。
  “又不是第一次抱了。”周明知轻笑,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稳了些,迈步朝卧室走去。
  他的脚步很稳,手臂坚实有力。
  祝宴挣了两下没挣开,也就放弃了。认命地把头靠在周明知的肩膀上,能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敲击着自己的耳膜。
  几步路就到了卧室门口。
  周明知用脚轻轻顶开门,抱着他走进去,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像放下什么易碎的珍宝。
  周明知没立刻起身,而是就着这个俯身的姿势,在昏暗的光线里凝视着祝宴。
  他的眼睛在夜里显得格外深邃,像两泓幽静的深潭。
  祝宴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就落在了他的额头上,带着温热湿润的气息。
  “睡吧。”周明知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像夜晚的风拂过。
  第35章
  祝宴被细微的碰撞声惊醒时,按亮手机屏幕——凌晨3:27。
  一开始以为是老鼠,又细细听了一会儿,不多久又是一声碰撞。
  难不成进贼了?
  祝宴倒是不太害怕,毕竟隔壁房间还睡着周明知这个大活人。但大半夜的,难免有些慌神,小心翼翼下了床准备开门出去查看。
  却在开门的瞬间彻底愣住,客厅的灯开着,客厅的过道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愣住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人影是周明知。
  他直挺挺地站在过道中间,背对着厨房的方向,面朝着客厅。眼睛半阖,处于睁开又没完全睁开的状态。没有任何焦点,直勾勾地望着前方,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的身体姿态也异常僵硬,手臂垂在身侧,像一尊没有灵魂的蜡像。
  祝宴发现了他明显的异常。
  “周明知?”祝宴小声唤他,没有回应。
  祝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后背抵住了冰凉的冰箱门。周明知……这是怎么了?且说实话,大半夜的,一推门看到自己对象直挺挺站在走廊上,挺吓人。
  梦游?
  他退开几步,安静地打量他。
  就在祝宴惊疑不定,犹豫着要不要出声叫他时,周明知动了。
  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机械式的迟缓。
  他没有走向客厅,而是僵硬地转了个身,面向了厨房。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动作有些拖沓,但目标明确地朝着料理台走去。
  祝宴跟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他想叫醒他,但脑子里飞快闪过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说法——不能强行叫醒梦游的人!可能会吓到对方,甚至引起更激烈的反应。
  周明知径直走到了料理台前,停在了放调料瓶的区域。那里整齐地摆着一排瓶瓶罐罐。
  接下来的景象,让祝宴彻底傻眼了。
  只见周明知动作僵硬地伸出手,没有一丝犹豫,一把抓住了那瓶几乎满瓶的酱油。他先是拧开盖子,任由液体倾倒,直到手中分量变轻,随即像对待一个碍事的垃圾一般,手臂一扬——
  “噼啪——!”
  玻璃瓶坠着深褐色的酱油汁,被一股脑地扔进了旁边洗碗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