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至少在事发之前,谁也不知道这位被所有人都不放在心上的废物夏江,可以用一把木刀轻松收割所有禅院的性命。
  而无论是术师们引以为傲吹捧的禅院家传术式,还是像他这样视为禅院家底层的废物,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区别。
  她平等地注视所有人,平等地赐予所有人死亡。
  彼时,甚尔是除了貌似疯癫了的小少爷外活得最久的[禅院]。
  他临死前靠坐在墙角,注视着传承千年、堂堂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在火焰中化为一片乌有,看着以往趾高气昂的禅院家术师们的躯体在冬夜里逐渐僵硬。
  两个陌生的小少年爬在熄灭的废墟里翻找,偌大一个禅院只剩下静悄悄的翻找声、轻微的落雪声,以及低低的抽泣声。
  山间没有风。
  天上再度下起了雪,薄薄的雪花覆盖住满地的疮痍,也渐渐盖住了甚尔杂乱的头发、破败的衣衫,还有他轻颤低垂的长睫。
  他就在初升起的晨光与雪色里,合上了眼。
  ……
  “你后来也死了?”
  夏江可不知道身旁人在想什么,不解道,“我看你比其他人抗打很多啊。”
  “你在说什么?你可是直接踹烂了我的内脏,这里,”禅院甚尔用一种故作更惊奇的语气,点了点自己的左腹,“破了一个大洞。那种伤势没有治疗怎么活得下来,当我是掌握了反转术式的天才吗。”
  “我也不知道你那么脆。”夏江心虚。
  她训练幸助小弟们的时候就发现了,几个小孩联手居然都打不过一只平平无奇的普通老虎,要是把这个世界的人丢到伟大航路上去,光是新世界的气候变化就能折腾死他们。要怪就怪《恋在咒回》虚假宣传,说得夸张高危,实际上和现实世界一样脆皮。
  她又大言不惭道,“听说过运气守恒定律吗?你这次身体破了一个洞,没准就抵消了你以后要遭的罪呢。”
  “…呵,我的运气可一直不算好,不知道死一次能抵消多少——”
  他挑眉低笑了一声,丝滑如巧克力的磁性嗓音懒洋洋拉长,“所以到底怎么回事,既然你也拥有记忆,那就不是我突然觉醒了类似预知未来的本领…是转世重启还是时间倒流?”
  他在雪色里坦然接受了自己的死亡,可再次睁开眼,时间却回到了几天前——回到【禅院夏江】还没有来到禅院的时间点。身边所有被大雪一视同仁掩埋的“尸体”睁着愚蠢的大眼,在训练的间隙突然想起来似的,带着一丝轻蔑的语气讨论起“xx是不是去接那个谁了?”
  他们都忘了。
  忘了“那个谁”会在几天后宰掉他们所有人。
  “这是你做的吗?”甚尔探究地看着身侧的小少女。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夏江绕过廊道的转角,熟门熟路地前进,“我也没猜到游戏重开一局抽到原模原样的身份背景后,npc还能拥有记忆。嘶,大型游戏里出现一两个bug应该也算合理?总之我先记录下来……”
  只听到后边一串哔哔哔消音的甚尔茫然:“你在说什么?”
  夏江看了他一眼:“没什么,你就当成是时间倒流吧,啊到了。”
  禅院家的廊道走完。
  一间古朴的和室内,禅院直毘人正在敞开的宽厅里一边喝酒一边等待。
  算起来,这是夏江第三次见他了。
  第一次是初见过剧情,第二次见面她就干掉了他;其实夏江看他还算顺眼,游戏剧情设定上禅院直毘人是心甘情愿戴了绿帽的老实人,妻子婚前有孕的接盘侠,也是将妻子诞下的无血缘女儿[夏江]抛弃至乡下的渣爹。
  剧情开始后又因为长老们的一句话就将可有可无的继女从乡下接回,与继女会面时半边醉酒半边敷衍,之后又冷漠地无视了第一周目里[夏江]遭受的欺凌……怎么说都得奖励几道改版芳香脚或者暴风岚脚。
  但夏江并没有什么代入感。
  她出生在伟大航路无风带上的九蛇岛,一个“男性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闭关自治女儿国。
  岛上的女郎们各个骁勇善战,以强为美,以强为尊,夏江的母亲就是这样一位岛上强者。她性格叛逆,在二十岁时离开亚马逊百合王国的官方海贼团九蛇,独自扬帆出海,等再次回来时已经怀上了孩子,在故乡生下了夏江。
  夏江和九蛇岛上所有姑娘们一样都没听说过自己的父亲,也不在乎有无“父亲”的存在。她的母亲也是同理,抚养夏江到了三岁,等她能完成基础的生存技巧,便留下一本秘籍潇洒地再度出海了。
  大海太过辽阔,即便是十月怀胎诞下的亲缘也不会紧紧相依、时刻都要拴在一起。夏江对母亲都没有什么留恋,更别说《恋在咒回》游戏里禅院直毘人担任的角色还是在女儿岛上从未出现过的词汇,“父亲”。
  在他眼里“很弱”的【禅院夏江】不受重视,夏江完全能理解,大海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坟场,太弱的家伙就算当了海贼一般也都是被安排去打扫卫生的。
  而她实际上很强,强到可以在第一周目里肆无忌惮地杀光所有人,这点也希望这群npc理解。
  禅院甚尔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夏江走到禅院直毘人跟前,像过家家酒似的打了声招呼:“哟,老爹。”
  禅院直毘人拎着酒壶双眼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小少女,还没从酒醉中完全清醒过来,身侧的男人替他问出了话。
  “你……就是夏江?”男人犹疑道,“有哪里不对吧?”
  第13章
  噔噔蹬蹬。
  擦得干干净净的廊道上响起一阵快速奔跑的脚步声。
  “直哉大人!”
  来人匆匆忙忙冲至和室门外,一个急刹停下,小心地站在室外敲了敲半掩着的障子门。
  “直哉大人。”他又唤了一声,期期艾艾地望向里头正半躺在被褥里的男孩。
  禅院直哉转过身来,秀气漂亮的眉头蹙起,脸上还带着刚从睡梦中被吵醒时的不耐道:“什么事?”
  比直哉要大上好几岁的少年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更为谨慎寻常,低声克制道:“直哉大人,您的那位姐姐到禅院了。”
  “……哈?”
  禅院直哉清醒了。
  他挑起眉,慢条斯理地从被褥间坐起,不紧不慢地捋了捋额前的垂发,一手撑着枕头,一手放在被褥上,傲慢而懒倦地扬起下巴:“注意你的说辞——”
  “那也算我的姐姐?”
  ……
  “那也能算直哉少爷的姐姐?”
  躯俱留队训练场上。
  少年皱着眉叱责道,“万一被直哉少爷听到,你就等着吧!”
  “就血缘上来讲,她确实是吧……”来报信的少年讪讪地挠了挠头,突然鬼鬼祟祟地左右看四周,小声道,“我哥去接的她,刚才发短讯和我说她超——可爱的!要不要去看一下?”
  “再可爱也不就是直哉少爷的性转版吗?有什么好看的,一个低咒力的废物……喂,你可别告诉我你想看直哉少爷女装版。”
  报信少年把头摇成拨浪鼓:“我哥说他们长得不一样的!”
  “欸,真的假的?”另一位半大的少年插话进来,一边擦着汗,一边似笑非笑道,“那就去看看呗。毕竟,那可是直~哉少爷的亲姐姐。”
  “英志!你还敢挑衅直哉少爷啊?还没有人清楚你和直哉少爷之间的差距有多大吗?”
  “别吵了,实在好奇就先去看看……就算是同胞而生的血缘关系,但她又不是禅院,区区一个私生子。退一万步讲,在我们禅院难道是看血缘来定尊卑的吗?”
  少年把刀刃收回刀鞘,随手丢到一旁的仆人身上,居高临下的视线与漫不经心的语调一同飘出。
  “——不过是有幸和直哉少爷借用了同一具母体诞生的庶民。”
  ……
  “不过是有幸和我沾上一点微不足道的血缘关系罢了。”
  禅院直哉的房间。
  姿态倨傲的男孩斜撑在桌前,对着自己素未谋面、血脉相连的[亲姐姐]口喷毒汁,“再说了,谁知道她究竟是谁的女儿。”
  门口的少年迅速收回了冒犯的探究心,眼观鼻鼻观心,任由这位尊贵的小少爷用不符合他年纪的话术揣测一番亲生父母的爱情伦理过往。
  禅院直哉与母亲也没什么感情,生下他后没两年,直毘人口中那位姿容端美、出身特殊咒术世家的母亲便早逝了。
  据说她的家族也曾在历史长河里留下浓厚一笔,只是如今早已落魄,祖传的特殊术式近百年未有传承,到她那一代只能称之为咒术天赋普普通通的咒术师。
  按理来说,这个条件放在御三家面前算不上特别优渥,大概就只有她曾经同为世家的门面与瘦死骆驼比马大的术师“高贵”血脉,才能让御三家留意上几分——但这几分薄面不应当还能包容下“婚前与不详男性有染”。
  那禅院直毘人为什么会接受与这样的女性结婚,又为什么让妻子顺利生下父不详的小孩,是因为爱到深处自然绿,还是因为其他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