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羂索也快上气不接下气了。虎杖香织未经锻炼的纤薄躯体困居在家两年,完全做不到被海贼踹个半死后,还能活蹦乱跳地实现野心。
  “不、不要怕……”她喘着气靠近夏江,“杀了我有什么用呢,你迟早都会继承我的意志的。来,乖孩子,放心把身体交给我吧。”
  夏江没吭声,一针提神醒脑小药剂就要扎进大腿。
  砰!
  只听一声木板与脑壳清脆接触的脆响。
  两个超级debuff状态的菜鸡面面相觑,随后两秒,扶着墙壁的羂索眼前见黑,旋身倒地。
  夏江也撑不住了,感知中的危险消失,困得眼皮如铁钳般咬住眼瞳,下一秒就义无反顾地呼呼大睡了过去。
  而最后倒映在她视网膜的人,是黑短发女人身后露出的粉发戴眼镜、正举着木板的虎杖仁。
  *
  夏江坐起来的时候沉思许久。
  托着腮,一动不动,神色略带沉凝。
  虎杖仁观察了好几分钟,终于是耐不住静籁,轻咳一声:“夏江桑?”
  “嗯。”夏江平淡应了一声。
  虎杖仁小心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夏江凝重道,“缝合线这家伙……”
  虎杖仁提起心。
  夏江:“那个入睡术式也太牛批了吧!”
  虎杖仁:……
  夏江扼腕:“我这辈子就没睡过这么舒服的觉,完全神清气爽。”
  虎杖仁礼貌干笑:“呃,悠仁也常说在妈妈身边会睡得更安心。”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要找的缝合线就是你的妻子。”夏江忽然别过头,目光直率,单刀直入。
  “……”
  虎杖仁微微低下头。
  夏江的视线宛如一柄未经任何洗涤污染、刚出鞘的刀,平静地扎在他心上。
  夏江睡的时间并不算长,只是睡了一个美好的午觉。他们仍坐在菜鸡大逃杀过后的缘侧,虎杖仁腿上趴着沉沉入睡的粉发幼崽,黑短发的女人躺在另一侧;砸过她后脑壳的木板似乎断了半截,沾着血,局促地横在青年手边。
  任何阴谋都止步于此。
  璀璨夕阳斜照,在青年周身罩出一圈明亮的金边,仿佛又回到他们初见的那个下午。
  “结果你从第一面就开始骗我。”夏江咂舌,“哦不对,你没说谎话,你只是把一切关键要素模糊了。”
  虎杖仁微微苦笑:“对不起。”
  海贼是个很自来熟的家伙,她正像她口中那片广袤无垠的大海,自由,热情,有时任性没常识得过分,却总是能同每个对胃口的人一见如故,建立友谊。
  虎杖仁一点也不讨厌这样的年轻人。
  这两年来,因为夏油奶奶建立起的联系,他们也维系着时不时聊天交流的友情。夏江知道了虎杖仁和妻子都非常喜欢小孩,也在小惠降生后的几个月,拥有了自己的孩子;虎杖仁也听闻过夏江这个带娃是何等粗糙随意的人,还有过一口气带三娃的壮举。
  友好带娃互助小分队好像聊了很多有关家庭的事,现在回头想想,还真是漏洞百出。
  “怪不得你从来没发过小孩和妻子的照片,怕我认出来吗。”夏江郁闷道,“可是为什么?你今天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给缝合线一个闷棍,就意味着你也清楚真相。”
  “你口中和你一样期待着拥有一个小孩的妻子,不可能是那坨脑花吧?”
  “……夏江桑。”
  残阳如血,归鸦绕树。
  虎杖仁移回目光,趴在他腿上安睡的幼崽低咛着砸了咂嘴,他立即低下头,宽厚的手掌安抚地拍拍孩子的背脊,嘴里温柔地轻哼。
  待小孩重归安眠,他才重新抬起脑袋,薄薄的镜片在夕阳下反射出一道白光,“你说得没错,我的妻子当然不是躺在那里的怪异生物。”
  第109章
  虎杖仁与妻子香织曾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恋侣。
  他们拥有相同的小秘密,分享彼此差不多的喜好,和所有平凡的小夫妻一样,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困扰的问题只有一个,他们很想拥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但不幸的是,直到妻子香织因车祸重伤,在医院抢救不及而被医生宣告去世时,这个愿望都没有实现。
  彼时,虎杖仁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坐了很久。因为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等反应过来,他手里正紧握着妻子碎了一半屏幕的手机,麻木地翻了不知多少遍相册里的照片。
  香织是个很喜欢记录生活的人。相册里有她的自拍,也有虎杖仁和父亲虎杖倭助被记录下的生活照片,还有庭院里的花,仙台松岛的湖水,人行道上遇到过的手拉手过马路的小黄帽——当然,最多的还是她为未来可能会出现的孩子准备的婴儿房设计参考图,足足占了大半个相册。
  虎杖仁垂着头,手肘撑着大腿,没什么表情地一张一张翻着那些照片。
  消毒水的味道在他面前的地上来回滚,惨白的顶灯高悬,照着过道里的人来人往。
  说来遗憾,死亡在医院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世界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停止旋转,再过一阵,香织就会成为一捧尘灰,一段回忆,一句令人惋惜的叹息。
  虎杖仁只剩下这些照片了。
  忘了是第几遍,翻到手指疲累,大腿发麻。他仍是面无表情,身体与灵魂似乎高高地飘在天上,情绪平静异常。
  “啊啦,怎么坐在这里?”
  突然,有道熟悉的女声从前方传来。虎杖仁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狂喜与微妙的惊惧让他猛然抬起头:“香织……!”
  而后他顿住了。愣在原地,喜悦如海水退潮般远去,只余下一阵冰冷的荒凉搁浅滩涂。
  站在他面前的人是香织。
  但也不是他的妻子香织。
  “医生不小心传错话了,其实只是普通的脑震荡而已。”黑短发女人穿着病服,扎着绷带,见他看过来,细白的长指将鬓发捋到耳后,好似羞赧地抿唇笑了笑:“让你担心了吧,阿娜达。”
  明明还是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每日朝夕相处的熟稔五官,但不一样了,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像被人生生丢进了刺骨的冰湖,身体和手臂全在剧烈地颤抖,可脑袋和脸颊却如火灼般滚烫,汹涌的愤怒沿着血液涌向四肢百骸,无法遏制、难以自控。
  “——别用这张脸做这么恶心的表情!!”
  虎杖仁朝她冲了过去。
  他一直都没有哭,却在声音吼出喉咙的一瞬,眼眶、鼻腔、嘴巴全都被巨大的酸涩狠狠锤中。平静的琴弦断成两截,视线一下便陷入模糊,如同开了闸门,水珠越来越多,像一场汹涌潮湿的大雨,打湿了青年的整张脸。
  “我不管你是谁……”他推掉女人身旁扶着的吊针架,一把揪起她的衣领,近乎咆哮般怒喝,“我不管你是谁!冒牌货!从香织身上离开!”
  “先生!这位先生!你冷静一点!”
  周围的医护人员和其余病人赶紧冲上来拦住他,惊讶而怪异地看着他。
  “这人怎么了?”
  “他的妻子侥幸在车祸里活下来,他在做什么?”
  “刚才那么冷漠地坐着而不是去陪伴妻子,现在居然装哭?”
  无数窃窃私语涌入虎杖仁的耳朵,可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愤怒而痛苦地看着陌生的怪物霸占了妻子的躯体,欺骗所有人的眼睛,堂而皇之地使用她的姓名、冒充她的身份。
  “……”
  夏江半掩住唇,黄昏倾覆下衬得神色也格外凝重,以己度人,“那你当时不就得和她决一死战吗?”
  讲故事的虎杖仁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我打不过她。”
  不仅打不过,他还能被她用父亲虎杖倭助的性命与妻子香织的躯体随意威胁于股掌之间。
  夏江:……
  夏江沉默地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等级相差太大,她都忘了《恋在咒回》的基础设定里游戏npc有多脆皮了。
  也就是缝合线被她踹到了半死,又自己把自己的脑壳掀开,不然哪还有虎杖仁偷袭的机会。
  夏江眼神往旁瞥,青年手边那块砸脑花的木板又厚又扎实,如今几乎砸断半截,横截面上还糊着一滩鲜血。
  不过这家伙有下手机会的时候也是真没留情啊。那一板子下去,都快给那坨脑花打凹了。
  “但你们后来,咳,”她瞥了眼青年膝盖上睡得小脸泛粉的幼崽,战术性清嗓,假装问得客观而不冒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哈哈,这个过程也是发生了很多事。”
  提及这个,虎杖仁的反应却意外地坦率与平淡。
  他的脸上没有出现任何一丝纠结与羞惭,更像是一位科学家平静汇报自己的工作:“因为我想要一个和[香织]的孩子。”
  粉发青年转过头来,如血的残阳照亮他半边的轮廓,另一侧却隐没于凄黄的阴影中。
  他注视着夏江:“那个东西说它可以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