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回淮南之前在京城外郊相中了一处小宅,那地段距离京城不远,却是个僻静之处,很适合读书写字,你若愿意,就随我一同住过去,先温着书,随时听着春闱的消息。”
  “好。”
  京郊的院子,收拾的干净敞亮。
  屋子里摆着好些小玩意,许仕安一眼就认出是玉钦从前的东西。
  许仕安暗暗惊讶:“陛下将你从前的衣裳玩意儿,都还给了你?”
  “是。”除了这些小东西,还有一沓银票,足够他这辈子衣食无忧。
  许仕安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问下去。
  他总觉得玉钦跟陛下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就算他问了,也问不明白。
  玉钦跟许仕安暂住在京郊的院子,两个人一同住着,日子过得倒是不无趣。
  许仕安平日写字背书,闲暇时缠着玉钦教他骑马。
  疾风这马性格太烈,不适合初学者,玉钦去马市上给许仕安挑了一匹性子温顺的,许仕安读书读累了,就喊着玉钦漫山遍野的跑马。
  年关时,京城还如往昔一般热闹,于百姓而言,日子还如从前一般,窥不见多少暗潮汹涌。
  玉钦买了些纸钱元宝,去给他娘亲上坟。
  从前他困在宫中,只能在放奴才出宫探亲的那几日,草草的给他娘上一炷香。
  今年他总算可以好好祭拜。
  路上玉钦还想着,等到开了春,天气暖些,他便请人将父亲的孤坟迁到京郊,与娘合葬,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墓碑前,刚刚燃尽的纸钱还冒着青烟,风一吹纷扬而起。
  有人比他先一步来祭奠的他的母亲。
  是谁?
  玉钦茫然往山下看了一眼,是谁来祭拜了他的母亲?
  “大哥?!”玉钦往山下追了几步,难道他兄嫂还活着吗。
  除了兄嫂,谁还会来祭奠呢?
  玉钦往山下去,潮湿的泥土里留下两道浅浅的车辙印迹,循着循着便没了踪迹。
  玉钦望了几眼,看不见半个人影,牵马回了墓碑前,将准备的瓜果、点心一一的摆在碑前,燃香之后便坐在碑前等着三炷香燃尽。
  在他不远处,一双眼睛悄悄从粗壮的树后探出来。
  殷玄偷偷的看着他,玉钦自言自语的跟石碑聊天,说着说着便抱着膝,浅浅的呜咽起来。
  殷玄从没见过如此悲恸的玉钦。
  玉钦这人外柔内刚,殷玄只见过他挨了打之后疼的控制不住掉泪,真遇到难事,他反倒又比寻常人坚韧的多。
  潘全不忍心道:“陛……”
  殷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潘全不要声张。
  他原本也不是刻意来跟玉钦见面的。
  殷玄默默站了一会,轻步从小路离去。
  玉钦擦干净眼泪,牵着疾风去山下集市上买了些烧鸡好酒,晚上同许仕安一起过个小年。
  玉钦跟许仕安都不是擅长厨艺的人,两个人平日里只会做些简单饭菜,过年的时候想着搞一顿丰盛,两个人对着灶台研究半天,做了一桌四不像出来,谁也咽不下去。
  没办法两个人只好架起火来吃烫锅子,两人一边烫肉片吃,一边总结经验,最后得出个“君子远庖厨”的结论。
  吃饱喝足往被窝里一滚,这个年过得倒也不算差。
  这一年雪下得很多,小年下了场大雪,大年又下了一场雪,立春那日还冷的厉害,纷纷扬扬的飘起雪花。
  许仕安隔三差五骑着他温顺的小马驹到京城里去看告示,瞧着有没有春闱的消息,顺道带回些好吃的来,给两人改善伙食。
  玉钦在屋里读书写字,写的倦了就靠在窗边卷着软毯小睡。
  听着马蹄声回来,玉钦懒洋洋的伸着懒腰,笑问:“今儿怎么下山这么久,是不是发了春闱的告示了?”
  玉钦掐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每年的春考都在三四月份。
  许仕安搓着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玉钦只当他是为难费用:“一切费用你都不必担心,你从匣子里拿一张银票去花,你若不好意思便算是我借你的,等你高中再还我就是。”
  “不是这个……”许仕安道,“今年的春闱推迟了,听说要等到夏月里再说。”
  “为何突然推迟?”玉钦怪道,春闱考试向来循规蹈矩,时间上很少变动。
  许仕安神色紧张,特地掩上门,低声道:“我听到的消息是,慎王登基为帝,改旗易帜,这几个月诸事繁多,顾不上开科。”
  玉钦陡的坐直了身子:“慎王登基了?”
  许仕安点头:“我四处听了好久的消息,应该错不了。”
  玉钦神色凝重:“那殷玄跟潘公公呢?”
  许仕安:“慎王率领入宫那日,潘公公不知道去向,大约是早早的逃了,至于陛……是先帝,那些人都说,他死了。”
  “殷玄死了?!”玉钦心头像是被什么蓦的绞了一下。
  第51章
  “怎么死的?”
  许仕安细想了想:“市井里的说法千奇百样,是真是假我也难以分辨,清源,这些传言未必是真的,你也知道市井嘛,总是会夸大其词。”
  玉钦点了点头,第二天亲自到市井去听消息。
  的确如许仕安所说,慎王已经登基称帝,但对于殷玄的去向,大家好像都讳莫如深,不敢多言。
  能听到的几个说法,无非就是死于慎王刀下,或者天雷斩杀巨溪蛇怪等神鬼无羁之谈。
  大约再过一段时间,有关殷玄的传说就会完全跟“蛇胎怪子”几个字联系起来。
  而这段时间,吕默也一直没有联络他,想必也是深卷在这场龙争虎斗之中。
  玉钦牵马行至骠骑将军府。
  府门的牌匾崭新如旧,吕默府上的老管家依旧里里外外的操持着家务,玉钦略安心了些。
  乱世靠武将,盛世文官言,吕默在军中威望颇盛,慎王根基不稳,一时半会也不敢对吕默下手。
  玉钦上前叩门,老管家迎上来:“这位公子您寻哪位?”
  玉钦头上戴了个斗笠,他将白幔撩起,老管家眼前一亮,低声道:“原来是您。我们家将军去军营了,您请堂中稍候,老奴着人去请。”
  “罢了,既然子肃不再府上,我改日再来就是,不必惊动他。”
  管家精明老练的眸子微微一动,朝玉钦轻轻摇了摇头,意在告诉玉钦,如今吕默府上也不算说话的好地方。
  管家道:“公子,您说个住处,等将军回来,老奴禀告他。”
  玉钦轻点了点头,简单说了几句便快步从将军府离开。
  殷慎的手段,连吕默府上的老管家都有所察觉,想来这段时间,朝堂上下可谓水深火热。
  但在京中,除了吕默,玉钦再没有完全信得过的朋友,便绕着远路回家去等吕默消息。
  路过一处偏僻人家,孩童的叫喊声在山林之间清晰可闻:“爹爹!我抓了只兔子,爹爹!”
  那孩童满脸的喜悦,只顾着回家跟爹爹分享胖兔子,险些撞到玉钦马上。
  好在玉钦的马速不快,及时勒住了马。
  男人忙拢住男孩:“你这孩子,跑起来怎么连路都不看。”
  男孩圆圆的眼睛看向玉钦:“对不起……”
  “不要紧,以后小心些,莫让马匹伤了你。”玉钦温声笑着回那小孩子。
  男人含着笑跟玉钦赔个不是,两人对了一眼,各自变了脸色,到了嘴边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玉钦几乎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他上下看了几遍,难以置信的叫出那个熟悉的名字:“潘叔……?”
  潘全拢着男孩,惊诧之余又深觉天意难测。
  男孩仰头看着潘全:“爹爹你认识这个哥哥?”
  潘全笑了笑:“你去找娘亲和妹妹玩,爹要跟这个哥哥说说话。”
  男孩乖巧的跑回了屋子里,躲在门后面看他们。
  潘全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公子,您要不嫌鄙舍粗陋,请去屋里坐一坐。”
  玉钦拴了马,跟潘全到了屋中,潘全的妻子给两人泡了茶端上,知道是宫里来的贵客,带着两个孩子到外面玩去。
  玉钦满心的疑惑。市井传闻潘全逃之夭夭,不见踪影,可潘全不仅生活在京城附近,竟还有了妻儿?
  潘全看向外头那其乐融融的场景,欣然笑道:“公子您也看见了,老奴有妻有子,并不是个真太监。”
  玉钦脑中关窍一通,他听说过,潘全原本不是皇宫里的太监,是殷玄带回宫里来的。
  潘全道:“陛下尚未登基之时,有一次昏死在老奴家门外,被老奴和妻子救回,老奴跟妻子看他可怜,就给他些饭食。从那以后,他便一直想着要报恩,那时候陛下一无所有,老奴跟妻子也没想过要他报答什么,可没想到,有朝一日,他竟一步登天,成了当朝陛下。”
  “陛下原本是要让老奴入朝为官,可老奴顶多算识得几个字罢了,哪做的了什么官,陛下便给了房屋、金银作为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