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殷玄沉哑的嗓子讲起受刑过程,那张烧红的烙铁好像直接按到玉钦心上去了。
  殷玄轻轻抬眼看向他:“你若要听,我还可以讲许多……”
  件件都比玉明睿惨。
  吕默那声“卖惨大王”突然震声入脑。
  可这招对他委实很管用……他实在听不得殷玄受刑那些过程。
  玉钦给殷玄夹了块肉到碗里:“我错了,这些日子都是我错了,是我不对,忽略了你,好不好?”
  殷玄忍着嘴角的笑意,眼里还蒙蒙的飘着水汽。
  “不就是教写字,我今晚就教你,如何?”玉钦耐心哄着他,“你想学左手,还是右手?”
  殷玄故意将嗓子压低,好似受伤未愈一般:“都学。”
  “好好,都学。”玉钦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快些吃饭,吃饱了我教你。”
  殷玄领口的衣裳不知何时敞开了一分,露出半道刺目的伤疤:“你也心疼我了?”
  “心疼。”玉钦真心道,“很心疼。”
  殷玄那双眼越发凝紧了玉钦,握着玉钦的手放在自己刑伤的疤痕上:“那你亲我一口……好不好?”
  第59章
  玉钦从殷玄脸上明晃晃的看见了“得寸进尺”四个字。
  玉钦眯起眼来:“我不亲你,你就绝食?”
  殷玄连忙摇头,乖乖将玉钦给他夹的菜扒全进嘴里。
  他怕真将玉钦惹恼了。
  玉钦笑了笑,等他吃饱后,当真握着殷玄的手教起他写字。
  殷玄坐在玉明睿学写字的地方,玉钦站在他身后,手臂几乎环抱着他,捏着殷玄那只比他还大的手,一笔一笔的写字。
  “不对。”玉钦指着纸上的字,“这个笔画不是这样写。”
  殷玄稍一抬头,就能看到玉钦近在咫尺的脸。
  玉钦的体温和气息围绕着他,他甚至觉得,只要他转头的幅度大一些,额头就能蹭到玉钦的下颌。
  但玉钦是个严格的先生,在读文写字上很较真,教他写字时神情严肃又专注。
  “我脸上有字?”玉钦手指点了几下纸张,“看这儿。”
  殷玄挨了训,老老实实顺着玉钦的手看过去,也不知目光究竟真的落在了字上,还是偷偷落在玉钦那骨节修长的手指上。
  玉钦握着殷玄的手写了几个字,轻轻摇头:“笔不是这样用的,你行笔有问题,笔画也不对。”
  “这样拿。”玉钦调整殷玄拿笔的姿势,拿笔的姿势调对了,殷玄忽变得一个字也不会写了。
  玉钦指尖握紧在他手上,掌中用力的带着他的手写字。
  殷玄蹙着眉,盯着纸上那个字,同样一个字,经了玉钦的手就变得格外好看。
  他学了这些年,自认为仿的有八分像,可他的字与玉钦的字放在一起,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赝品。
  玉钦笑了笑:“莫急,行笔不是一两日就能改过来的,其实你已经有了自己的行笔习惯,就算不改也无妨。”
  殷玄问他:“那你明日还继续教我吗?”
  “明日不成。”玉钦笑道,“明日我兄长和嫂嫂要来小聚,吕默也会来,还有仕安和你,我们一起聚一聚。难得人这样齐全。”
  殷玄点了下头,他也许久没这样热闹过了。
  殷玄拉住玉钦要走的袖子:“明日这一桌人,有三个是你亲人,吕默与你莫逆之交,许仕安算什么?”
  玉钦认真答道:“我与仕安刎颈之交。”
  殷玄没想到玉钦这样看重许仕安。
  玉钦道:“我与仕安虽不像吕默认识十数年,但在皇宫时,他几次舍了命要帮我,这份情谊,不比吕默轻。”
  殷玄点头,低了低眼问道:“那我呢?”
  他在这一桌人里,算什么?
  “你?”玉钦眼里闪过一抹狡黠神色,嘴角噙着些笑意,给了殷玄两个字,“朋友。”
  殷玄目色幽怨。
  在玉钦那些情深义重里,他是最轻最末的一个。
  入夜熄灯,殷玄黯然神伤的躺在地铺上,枕手发呆。
  玉钦手指轻轻挑开一点床帘,从缝隙里去看失落的殷玄,嘴边无声的挑起些笑意。
  殷玄隐约觉得有目光看他,偏头往玉钦床上去看的时候,那帘子已经合上,帘中的人好似已经睡了。
  第二日晌午刚过,江婉就买了好些东西来烧饭。
  玉钦要进去帮忙,让将江婉赶了出来:“你心有九窍,学什么都灵,唯独做饭这一窍是堵死的,莫与我添乱了,外头玩去。”
  这几个男人,平日里看起来风度翩翩,在厨房里有一个算一个的笨手笨脚。
  殷玄挽起袖子要帮忙:“我来。”
  玉钦笑指了指殷玄:“嫂嫂,他灵。”
  江婉哪好意思让殷玄伸手,往小了说,殷玄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往大了说,殷玄是曾经的国君。
  “清源,你莫玩笑了。”江婉不肯让殷玄伸手,自己进了厨房忙活。
  江婉的手艺很有江南韵味,做出来的菜色样样的精巧。
  玉钦跟殷玄搬了两张桌子拼成一张大桌,吕默提了好酒来聚,七个人围着桌子坐下,两杯暖酒下肚,身上也跟着热乎起来。
  只是这一桌人因殷玄的缘故,十分拘谨。
  哪怕殷玄已经不是帝王,可他们对殷玄到底还是心存敬畏,难以在酒桌上与他肆意玩笑。
  就连玉明睿也知道殷玄身份特殊,言行举止分外尊敬。
  只有吕默是一副想骂他,又不好意思当着当面骂的憋屈神色。
  殷玄随意吃了几口,找借口主动退了席。
  殷玄一走,桌上的氛围顿时轻松起来,笑声越来越响亮。
  殷玄孤零零的在玉钦房里的凳子上躺下,终于等到酒席散场,玉钦还没回来。
  吕默走后,江婉带着玉明睿回家睡觉,许仕安也回屋休息,玉均又单独拉着玉钦去说话。
  他们兄弟间还有些私话,玉均想借着酒劲儿跟玉钦多说几句。
  过去的事揭过不提,话头说着说着,说到了让玉钦娶亲上。
  玉均道:“弟弟,如今你也得了自由,我跟你嫂嫂想着,还是给你娶上一房妻室最好。”
  玉钦塞了一下:“大哥怎忽然说到这事上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你能按着婚约跟祝小姐成亲,如今孩子都会叫你爹了。”玉均语重心长,
  “大哥不像你七窍玲珑,可好歹虚长你几岁,你总孤单一人,大哥如何放心?如今父亲母亲都已仙去,大哥身为长兄,不为你操心这些事,还有谁能为你操心?”
  玉钦抿了抿唇不曾说话,身后不远的窗户上,一双藏蓝的眼睛冒出来。
  殷玄听得不真切,模糊听见要给谁娶什么亲……
  玉均道:“我与你大嫂想着,找人给你说一门亲。不论家境如何,只要是个体贴温存的好姑娘,你也喜欢,就给你娶回家来。好歹有个人知冷知热的陪在你身边,一同吃饭闲话,总好过你孤单一人。你说呢?”
  “我……”玉钦平日那张能说会道的嘴突然哑巴了。
  殷玄耳朵贴在窗户上,这兄弟两人却进了堂里,说的些什么再听不见了。
  玉钦跟大哥又借着气氛小酌了几杯,回房时夜过三更,脚步也虚了。
  他轻推开门,脚底下踏空似的趔趄一下,殷玄箭影似的翻身起来扶住他。
  玉钦吐息间都是桃花酒的香味,眼尾浮着几丝红晕:“你还没睡。”
  “你没回来,我睡不着。”殷玄扶着玉钦坐下,给他倒了杯温水,“喝口水缓缓。”
  玉钦为人一向自制,殷玄还是头次见玉钦喝醉成这般。
  玉钦抿了口水,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敲着脑袋:“头有些疼……”
  “酒喝多了,我帮你按按。”殷玄刚抬了手,玉钦的扇子挡在了殷玄手前。
  “不急。”玉钦眼尾挑向殷玄,质问似的,“你先将偷我的东西还我。”
  殷玄莫名:“我不曾偷你东西。”
  那块白玉坠子,他已经跟玉钦解释清了。
  玉钦冷着脸,扇子指了一下桌案:“就放在那的。”
  殷玄看向那空空的桌案:“我从进门,那桌上就什么都没有。”
  玉钦含醉的眼挑向他:“狡辩。”
  “没有。”殷玄使劲回想,也没想起那桌上放过什么。
  还是酒桌上……有人跟玉钦说他什么坏话,玉钦当了真。
  殷玄刚张了嘴要解释,玉钦的扇子敲落在他嘴上:“你偷没偷,我搜一下就知道。”
  “好,你搜。”
  玉钦用扇子挡住嘴角的笑意,让殷玄站好。
  殷玄微微打开双臂,任玉钦搜身。
  玉钦带着酒意站在殷玄背后,一双桃花目盯着殷玄的蜂腰看了半天,手指用了些力握住殷玄的肩膀,另一只手却从肩上绕过去,摸在了殷玄的唇上。
  点在唇上的手指惹得人酥酥麻麻,一路滑过下巴、脖颈,指腹在他喉结上轻揉了揉,带着酒味儿的嗓音像是自问:“藏在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