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晚秋的风吹散了心头那股燥意,可喉间还是有些黏渴,灰鸦短暂离开,去为她拿果汁。
  虞鲤手搭着栏杆,抬头看向旷远的天穹,一树繁花般流淌的星河。
  微微出神时,她听到身后略显凌乱的脚步声,随后,一股清冽的酒香气味接近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拥住她,却只克制地搭在她裸露的肩上。
  虞鲤余光瞥见熟悉的面容,看见青年黑发下的右侧耳钉,试探道:“灰鸦……?”
  虞鲤还是分辨不出双子,不过她记住了最简单的不同,打着左边耳钉的是白羽,右侧是灰鸦。
  白羽没有抽烟的习惯,身上有股很好闻的檀香。
  青年眼睫微动,黑色短发微湿,搭在俊美的面庞上,没有穿西装外套,白色内衬不知道被酒水还是汗水打湿,微透健壮的肌肉轮廓。
  他垂首,稍稍抬眸,沉静的黑眸带着几分醉意和迷茫。贵族的烟酒极为高档,清雅的酒香遮住了他领口那股烟丝的味道,并不惹人生厌。
  他喘息着,汗珠沿着发梢滴落,炙烫湿润地砸到她的锁骨上,虞鲤不由自主地颤栗。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虞鲤环视四周,后退一步,稍稍和他拉开距离,但黑发男人追了上来,像是雨淋湿羽毛的小鸟,修长结实的双臂将她囚在栏杆与自己的胸膛之间。
  “你还好吗,灰鸦?”虞鲤眼眸亮起荧光,谨慎问道。
  他鼻息间不断吐出带着热意的呼吸,似是不想让她担心,眉眼缓缓流露出虞鲤熟悉的玩味,沙哑笑道:“客人……”
  “我只是让你去拿杯果汁而已,”虞鲤看见他熟悉的表情,微微放下心,“你怎么自己喝醉了?”
  “……酒有问题。”灰鸦薄唇微动,朦胧地重复了一遍,似乎真的喝醉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嗯?”
  “他们递来的酒,有问题。”灰鸦俯身,喘息着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
  虞鲤肩头被烫得颤栗,伸手触了一下他的额头,不同寻常的高热。
  灰鸦发出低低的呻吟,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崩开,汗水滑过脖颈鼓胀的青筋,颤巍巍垂在锁骨凹陷处。
  虞鲤视线情不自禁地在那滴汗珠上顿了顿,陡然惊悚地意识到——
  呃、难道说,是那种宴会被下药的情节?
  可灰鸦刚刚那么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各种贵族里,他自己也了解许多贵族阴私,怎么会贸然喝下来历不明的人递的酒?
  “我们去找枭队,离开宴会?”
  虞鲤喉咙紧了紧,咽下因紧张而分泌充沛的口水,“咕咚”的吞咽声分外清晰。灰鸦满身湿透地抱着她,仿佛也将他的燥热传递到了她的神经里。
  “不然……我该,怎么帮助你呢?”
  灰鸦静静地注视着她,睫羽仿佛浸在水中,眼眸狭长清秀。
  他的手掌箍着她的腰,结实的腰腹紧贴上来,带着男性颇有压迫感的重量。
  这个姿势太难受,虞鲤不得不将双手轻轻按上他的肩膀,感受到掌下的肌肉有力贲张。
  “……”他薄唇微动,但虞鲤没听清。
  “你想什么?”虞鲤问。
  一线光穿透进来,露台虚掩的门被推开,酝酿在这方天地的幽香冲散。
  和灰鸦面容相同的男人用皮鞋闲闲顶开房门,倚在门框处,满眼笑意地看着他们。
  西装革履,长腿笔直,黑发下的右侧耳钉在黑夜中反射冷冽的微芒。
  虞鲤:???两个灰鸦。
  “想不到啊,兄弟。”
  他欣赏着眼前的画面,直起身,走近,调侃略显凉意,“这还是你第一次没有邀请我,怎么,你遇到了麻烦?”
  虞鲤懵懵地看着身前的这个灰鸦……或者说是白羽,灰鸦的打断让男人冷静些许,沾着湿意的双睫轻阖,微微呼吸着,卸力将她放开。
  “失礼了,虞小姐。”白羽的语气平和得体。
  今夜,他对虞鲤的称呼也变得正式了。
  灰鸦眉峰微挑,上上下下打量着白羽,面容一致的两人如同镜面,他不明显地上前一步,将虞鲤保护到身后。
  白羽“嗯”了一声,指节抵着眉心,略有宿醉后的恍惚和头疼,“我去见了桃乐丝……喝下了她的酒。”
  灰鸦露出感慨的神情,语气微妙:“她对你的执念可真是深刻,我记得,在我们十五岁那年,她就跟踪过你,看来那回没让她长记性。
  “告诉我,兄弟。”
  灰鸦看进白羽的眼底,笑意隐去,抬靴,逼近他的半身。一向挂着亲和笑容的脸庞竟显得冷淡,流露几分被夺食般的兽性。
  “你今晚怎么会这么大意?”
  他友好亲昵地搭上白羽的肩,手背青筋凸起,捏住他右边的耳钉。
  “连耳钉的位置都佩戴错了?”
  虞鲤心脏剧烈地擂着胸口,安抚般地拍了拍自己,她莫名觉得,灰鸦那个力道像是要把白羽的耳朵生扯下来。
  她第一次看见两人爆发这么大的矛盾。
  “我不小心而已,灰鸦。”
  白羽皱了下眉,冷清地解释道。
  “不小心。”灰鸦嗤笑。
  “不小心地特意更换了耳钉位置,喝下了明知有问题的酒,再特意来到这里抱她。”
  “是不是以后扮成我爬上了弟妹的床,你还要说一句不小心?”
  第254章
  白羽眼睑微垂,湿黑的发丝几缕散乱在额前,如同浓郁的阴影。
  “你也只是玩物而已,灰鸦。”他的嗓音平直而冷静。
  灰鸦仍挂着虚假的笑容,如同被蜡油固定了般,随后,他袖口挽起的小臂青筋暴起,一拳砸向那张和自己相似的面容上。
  白羽的体术要比灰鸦出色,或是因为酒精和药物的影响,他没有反抗。
  拳头与皮肉猛烈的撞击声中,白羽偏过头去,侧脸阴郁,血爬上苍白的唇角。
  “我是什么身份,不用失去入场资格的你提醒。”
  灰鸦单手抄兜,另一条结实的手臂擒住白羽的领口,把他往身前拽,咧开凶恶的笑意。
  “我从不介意你和我共享,但你即将拥有新的人生,却在前一夜顶着我的脸找她厮混,什么意思?”
  “我们从小就喜欢玩身份互换的游戏,但都最恨别人将我们当成同一个人。”
  灰鸦喘息着,阴沉地扫过白羽的神情。
  “你把我们的情谊、责任,当成什么了,兄弟?”
  一束昏黄的灯光斜斜割下,将他们的神色隐没在静夜里,不甚分明。
  从宴会厅传来的乐曲隐隐约约,旋律蓦地拔高,像是一首弥漫着硝烟的战争曲。
  白羽沉默,宽大的手掌攥紧他的手。像是他们出生时那般紧密相连,却发出骨骼扭曲声。
  “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啊,灰鸦。”
  “如果换成是你,”白羽眼睫掀动,漆黑的瞳仁淬了冰般厌烦,“被迫继承一个不想要身份,维护跟自己无关的名誉。”
  “娶妻、生子,代代轮回。”他道,“我倒很好奇,你是否还能说出指责?”
  灰鸦看着白羽,突然笑了:“难得见你这个优等生说出这么叛逆的话。”
  “我门门功课都不如你优秀,只论这件事,我能做得比你更好。”
  “是,你一向讨人喜欢。”
  白羽嗓音带着平静的锐利:“哪怕我拼尽全力,将一切都做到完美无缺,他们也只会看着你。”
  虞鲤站在灰鸦后面,减少自己的存在感,鱼鱼祟祟观察这对兄弟。
  两个人针尖对麦芒,都展露出她陌生的、恶意的,泄露出如淤泥般阴晦的情绪。
  她现在站出来说“你们别打啦!”肯定不合适,因为两个人争论的内容已经不是她能劝阻的了。
  灰鸦眼皮颤动了下,气得额头青筋鼓动:“但我的好兄弟,你不是得偿所愿了吗?”
  “有了荣华富贵还不够,仍然要来抢弟弟的爱人?”
  “虞小姐并非属于你。”
  白羽再次重申了一遍,蹙眉,“别用那种我好像抢走你什么东西的语气。”
  “操,这不算偷,当上奸夫了才叫明抢,是吧。”
  灰鸦冷笑,揪着白羽的衣领,恶狠狠将人掼到栏杆上。
  白羽到底比兄弟更擅长搏斗,迅速调整站位,抬手扣住灰鸦的手腕反拧,同时屈膝,撞他的腹部。
  灰鸦“嘶”了一声,不甘示弱地掏向白羽的腰带,打法下流又不按套路出牌。
  露台名贵的绿植被他们的打斗碰瓷,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双生子的感情固然深刻,然而,矛盾也同样经年累月地积攒,只是他们一直并肩,走在同样的道路上,命运从未过度偏爱某一方——
  白羽谦和端方,十项全能,灰鸦则油滑精明,轻而易举地能讨得别人的喜欢,两个人是互补、同时也是对立的镜面,互相怀有微妙的嫉妒。
  压抑到今夜,终于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