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白色彼岸花,这年头还有人喜欢这玩意儿的?
  彼岸花,恶魔之花。
  这姑娘应该不简单。
  随便挑了瓶水和两三个单独包装的糖,又在旁边的烟架上扫了两盒烟,他习惯抽的牌子,味道挺淡的,不呛人。
  但收银台那边好像出了点事,又是刚才的那个女生,看眼前的情况好像是手机卡了调不出来付款码。
  谢澈没说什么,等了一会儿,那女生仍在低着头整理卡顿的手机,他站不住了,等的时间有点长,干脆调出来自己的付款码展给收银员:“扫这个吧。”
  两秒钟的片刻,他察觉到那女生回头正在看他,她是真的不高,整个人瘦瘦小小的,眼睛却格外清亮,可这股清亮不是出于他帮助的感激,像是她看向别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须臾,这股清亮消失了,转化成了透在骨子里的韧劲儿。
  像是在说:你可以不用帮我。
  谢澈的付款码在印白之前,因此,在小姑娘回过神的片息,收银员已经扫过了他的付款码,刚才皱眉不耐的态度登时消散了,递给他东西的时候都弯着腰。
  “等一下。”
  出了便利店,印白叫住那位男生,别人帮她付了钱,不论从哪种角度看这钱都必须要还回去,他们是陌生人,不认识,没有要理所当然接受的道理。
  “加微信还钱是吧?”借着还钱的理由想加微信搭讪的,谢澈见得多了去了,他转了下手机揣回外套口袋里,没有要把手机拿出来的意思。
  “不用还了,没多少钱。”云淡风轻的语气。
  的确没多少钱,甚至连他一支烟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小钱而已,他不在乎,就当扔着玩儿算了。
  “不是。”印白否认了他的话,手机同样放在了口袋里,没拿出来,而后打开书包的拉链翻了翻最里面的夹层,不太好找,“这是还你的钱。”
  现金,她的手心里躺着一张十块,一张五块,一张五角和一枚一角,零碎的现金,但票面都胜在干净整洁,不像有的纸币会乱涂乱画用来记什么。
  她原本就不想加微信还钱,陌生人的联系方式,她也不想加,更何况,她看他一身穿搭都是潮牌,即使叫不出具体牌子的名字,她也知道他的衣服肯定不便宜。
  是个有钱人,但她对有钱人没有滤镜,有钱人应该会对自己有滤镜。
  谢澈没接,这年头有人喜欢彼岸花,还有人用现金?他认为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全都发生在一个女生身上。
  还挺有意思的。
  “我没有用现金的习惯,收回去吧。”他说。
  只是谢澈这话刚说完,印白也大抵能猜出这钱他应该也不会接,而后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小幅度地勾着男生夹克外套腰前微微敞开的口袋,将钱放了进去,“谢谢。”
  分寸感把握得很好,男女有别,没有任何的肢体接触,他们也仅仅是刚见过一面的陌生人,不需要过多来往。
  这两个字落地,印白便推着行李箱走了,一手拿着刚买来的饭团和青提牛奶,经过前两天积水的浅水坑,行李箱拓延的湿痕直线般刻在沥青路面上。
  月亮的光一照,泛起的薄光微弱,也清浅。
  谢澈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微敞的口袋,那几张纸币置放得整整齐齐,他忽而想起刚才——
  刚才,那个女生靠近他的时候,身高的确没有到他的肩膀,围绕在她身上的气息很淡,不是花香,也不是果香,更多的像水的味道,淡到稍微不注意就容易忽略掉了。
  他也想起,在酒吧里朋友随便开玩笑说的,说他喜欢长相明艳挂、身材前凸后翘的妹子,交了不知道多少个女朋友,但却没一段恋爱谈得超过一个月,以后收了你的说不定是与你喜欢的类型恰恰相反,乖一点儿的、长相清纯的。
  怎么可能。
  他不喜欢乖的,对这类的女生更没兴趣。
  -
  印白的入校时间比正常开学晚了几天,刚入校没多久便赶上了开学典礼,她本来是不打算来开学典礼现场的,但校领导发通知说每个院系每个班的学生必须到场。
  无法,她也跟来了。
  典礼开始前夕,印白在电子信息工程专业的座位区域找了个位置坐下,身边有个空位。
  起初,和她一个班的同学同样是来找位置,问她能不能往里挪一下,正好有空位,在她开口回答之前,一个卷毛狼尾的男生先说了句“不好意思”,对那两个女生说这个空位是他帮朋友占的,有人了,女生们有些失落地应了声,离开了。
  身边是个空位子,但在空位子旁边有个男生,头上戴着一顶棒球帽,长腿敞着,双臂搭持在椅子的两侧扶边。
  看不清全貌,却有些眼熟。
  坐得稍久,印白在座位的走廊站了会儿,继而折返回去,那个空的位置也来了人,看相貌也有些眼熟,她问对方他们是不是在一个班,对方说是,又说了自己的名字。既是一个班的,认识一下也说得过去,简单的自我介绍,大方、不扭捏,是因为她要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
  当然,她也听到了对方的回应,江辞。
  说出口的是他的名字,但他左边的男生却有了动静,就是那个头戴棒球帽、坐姿慵懒不失贵气的男生。
  他好像睡着了,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低哑,带着困倦醒来的惺忪,正想站起身离开这里,朋友提醒他校领导在礼堂的每个门外守着,听到这,他又重新坐下了。
  再然后……
  她和他的视线相接,她看清了,是他,那个在便利店遇到的男生,也知道,他们是一个班的同班同学,还有他的名字,叫——谢澈。
  无意间听到同班同学谈起的。
  同学们还说,谢澈开学第一天开着顶级超跑来学校,帅到八百里开外,很狂,很拽,这件事情放在论坛上讨论了好几天,热度依然在升。
  他的家庭背景也是众人眼中最遥望不可及的存在,京城顶级豪门,权贵世家,只论他的姓氏,告诉别人的不是他姓谢,而是高位和资本的象征。
  这样的人,她惹不起,也想离得远远的。
  思绪曳引回神,印白从空浮的意识中抽离,和谢澈对视的那一秒,她控制不住地遥想了很多,他依然在看自己。
  他们只是见过一面而已,在便利店的那一次,他也只是帮了她一次,加之,他的好意,她还回去了,所以,他们之间还是陌生人的关系,再加个同班同学的关系。
  印白避开了视线,但谢澈没有。
  是她。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她,虽说一个班,但他没有刻意记下她的样貌,认了好几秒钟才把人认出来。
  挺奇怪的,之前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如果对方没有给出提醒的情况下,他需要将近一分钟的时间认人,这次不过五秒就认出来了,可能,是他觉得她有点儿特别。
  毕竟很少有人像她还保存着用现金的习惯,还有……喜欢白色彼岸花。
  她为什么会喜欢白色彼岸花?
  难道,和她的名字有关?
  谢澈在心里说了自己一句有毛病,她怎么样是她的事情,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想那么多干什么。
  -
  入校的这段时间,印白保持着学习进度按部就班的节奏,每天学习、吃饭、去图书馆。
  大一新生的军训她申请了免除,因此也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学业上,只是军训结束后,班里的同学免不了问她几句你为什么不军训啊,她不想把自己生病的事情像昭告国家大事一样讲给每个人听,累,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掩盖过去了。
  这都不告诉,装什么啊。
  装,又是这个词眼,单单的一个字一瞬间把印白拽入无止境的深渊,那是她的高中时期。
  孤僻、陌生、不合群,这些字词贯穿了印白的前十二年生活,高中的那三年,她面对的不是小朋友,是青少年时期的高中生,这三个标签里,她多了一个刺耳的标签。
  ——装。
  “你装什么啊,没爹没妈的野孩子。”
  “跟你一个班我都觉得晦气,离我远点啊!”
  “我的作业必须完成,你写不完看我怎么收拾你,别想跟我耍花招!”
  “她哥哥不管她了吗?”
  “呦,又装哭了是吧。”
  装,她讨厌这个字,很讨厌很讨厌。
  以至于每次和现在的同班同学在相处的过程中,她试着改变高中时期被贴上的标签,可能是性格使然,她不太会说话,走在身边的人只能称为同班同学,称不上朋友。
  和高中时期一样,她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真的不需要吗?
  印白捏紧了手中握着的中性笔,腹诽自己虚伪。
  手指一抖,书写的单词划了道长长的痕迹,不衬那张整洁干净的页面,是道错迹,毁了她要记下的知识。
  印白皱眉,觉得烦,这是她很喜欢的活页本,巴掌大小,专门用来记单词,这样在兼职的时候也可以学习,充分抓住琐碎的时间加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