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审讯室里充斥着林夕木的痛哭声。
  司康已经惊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看着沈于蓝终于慢慢地坐进了审讯椅里,像是叹气一样说:“所以你的行为像那封匿名信一样矛盾, 提供线索却又无法站出来直接指证凶手。”
  林夕木的所有矛盾行为在这一刻全部合理了,因为她内心是矛盾的, 她很清楚钟康明被抓她这个帮凶也逃不了,可她又很清楚钟康明迟早会杀了她,而她的儿子钟天泽也早晚会成为第二个钟康明。
  “我是被钟康明拿着枪逼迫的……”林夕木崩溃的哭着为自己无力地辩解:“我跪下求过他,可是没用, 真是没用,如果我不听他的话我就会被绑在那张手术床上成为第二个白雪芙……”
  “那时候白雪芙死了吗?”沈初一看着她,问她:“你解剖白雪芙的时候。”
  林夕木满脸泪水地点头, “是钟康明杀了她,杀了她之后逼迫我……切除她的子宫……”
  她抖的牙齿撞在一块, 一句话说的很零碎。
  沈初一却很平静地又对她说:“林夕木从犯如果有立功表现可以减刑, 告诉我第三名被害者是谁?”
  何止是聪明,她很擅长“看人”。
  章典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 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同频共识感,看她审讯仿佛是一场享受, 她的每句话都是正确的, 直击要害的, 这是司康这样的人努力一辈子也达不到的。
  就像她会在这时候先问林夕木:解剖白雪芙的时候,白雪芙是否死亡。
  这无疑像一枚定心丸,给林夕木辩解的机会,也给林夕木希望来证实自己不是杀人凶手, 只是被逼迫解剖了一具尸体。
  然后她没有反驳,而是肯定了林夕木,告诉她还有立功这条路可以选择。
  沈探员会这么和林夕木说,是因为她很清楚林夕木是个“利己主义”,只有对林夕木有好处她才会招供。
  所以她立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周晓晨。”林夕木握紧双手没有再有丝毫犹豫说:“她叫周晓晨,是钟康明的实习助理,六年前被钟康明骗去马场杀了。”
  “六年前?”沈初一又问:“是在你寄出匿名信之前?”
  那封寄给秦荣的匿名信正是在六年前。
  林夕木没意识到她反应这么快,顿了一下才点点头。
  “你在周晓晨被杀之后才寄出的那封匿名信。”沈初一看着满脸泪水的林夕木说:“因为你突然意识到,钟康明连身边的助理都敢杀,下一个很可能就是你对吗?”
  林夕木愧疚地点点头,不敢直视沈探员的眼睛,仿佛要被她看穿。
  “周晓晨能成为钟康明的助理,一定是个极其优秀的女孩子,能培养出学历突出,能力优秀的孩子,她的家境很可能并不比你的家境差。”沈初一依旧看着她说:“这样家世不错、社会背景复杂的助理,钟康明都敢下手杀害解剖她,你一定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所以你终于下定决心,把保存几年的白雪芙的毛发寄给了秦荣。”
  “你既希望秦荣抓住这封匿名信扳倒钟康明,又不想案子被彻底查清。”沈初一问她:“对吗?”
  林夕木低着头轻轻点头,眼泪一滴滴落在紧握的手指上,她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必要隐瞒了,她的所有谎言、伪装在沈探员面前都显得很可笑。
  “我不是没想过救白雪芙……”林夕木握紧发抖的手指:“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也是个女人,是个做母亲的人……我听见白雪芙的呼救,看见她被绑在手术床上折磨得生死不如……我试图救过她,我想把她放出去,可是我被钟康明发现了……”
  沈初一看见她抖得很厉害,那是生理性的恐惧,所以钟康明逼她参与解剖了白雪芙?
  “钟康明很生气,他认为我背叛了他,我不够听从他……他让我看着白雪芙被杀死……用枪指着我,逼我取出了白雪芙的子宫……”林夕木像是无法再讲下去一样,在剧烈的抖动中,剧烈的颤抖,然后缺氧似得倒了下去。
  沈初一立刻站了起来冲过去,听见章典在身后说:“惊恐发作,过度呼吸导致的碱中毒,找个纸袋或是口罩罩住她的口鼻。”
  “好。”司康马上冲出去拿了个装面包的纸袋子回来,罩在了林夕木的脸上。
  沈初一托着林夕木的背,抓着她颤抖又冰冷的手,感觉她在纸袋中奋力地调整着呼吸,像一只濒死的飞蛾。
  惊恐发作。
  所以林夕木一直都有焦虑症?或是抑郁症?
  沈初一忽然想:钟康明的母亲会不会也是这样被他的父亲,折磨成了抑郁症?或许是自杀,或许是被钟康明的父亲所杀……但她在死之前一定就已经非常痛苦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夕木的呼吸才慢慢平稳下来,她抓着沈初一的手又哭起来,在纸袋里闷闷说:“我真的有想过救她……救她们……”
  沈初一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说:“我相信你。”
  她怔了一下,忽然嚎啕痛哭。
  她愿意相信她,哪怕她撒了那么多谎,她也愿意相信她没有那么坏。
  花了一些时间,林夕木终于平复下来,她重新坐回椅子里,脸上精致的妆容早已被泪水洗刷干净,只剩下苍白的脸和漆黑的眼,她很轻的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漆黑的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望着沈初一说:“我保存了白雪芙和周晓晨被钟康明约到马场的通讯记录,在我母亲的手环里。”
  沈初一迎上她的目光,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才是她要的直接证据。
  “我的手环一直被钟康明监控着,我只能保存在我母亲林明君的手环里。”林夕木说:“她并不知情这件事,她连手环的密码也忘了。”她脸上多了一丝苦笑:“密码是她的亲生女儿林书臣的出生年月日。”
  她在沈初一起身的时候,又说:“沈探员,求你在去取通讯记录的时候,不要告诉我母亲我被拘留了……她虽然认不得人,糊里糊涂,但是有时候能听懂话,不要再让她伤心了。”
  沈初一看着她,点了点头。
  离开审讯室,沈初一吩咐其他组员去调查“周晓晨”这个人,联系她的家人。
  一刻也没停地要亲自再去一趟林明君家中,其他人去她不放心。
  “我开车和你一起去。”司康马上拿了外套,可他没想到章教授会按住了他的肩膀。
  “我陪沈探员去一趟。”章典收回手,笑着看了一眼司康:“你留下。”
  司康顿了顿,他很想开口问章教授不忙吗?章教授什么时候对特罪署的案子又重新感了兴趣?章教授是对案子感兴趣?还是对沈于蓝感兴趣?
  可他对上章教授似笑非笑的眼睛,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违背过他。
  他从来没有对章教授说过:不。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对章教授的话,有不同的意见。
  只是犹豫的几秒钟,沈于蓝已经头也不回走出了特罪署的大门,章教授跟在她身后,随手替她取下了搭在椅背上她的外套。
  司康再想跟上去已经晚了,她并不会等他犹豫几秒,她不在意搭谁的车、司机是谁,她只在意如何能更快的达到她的目的地。
  ※※
  漆黑的夜幕又下了雪。
  章典的车子飞快驶过高架桥,他从车镜里看了一眼副驾的她,她又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除了上车时她说了一句“开快点”,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在想什么?”他轻轻问她,他无法抑制对她的好奇,她在思考什么?她此刻的感受是什么?
  他对她精神领域的好奇,远超过肉'''体。
  她睫毛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眼:“你猜啊,你不是很擅长分析吗?”
  章典笑了笑,认真想了想说:“我猜你在想王盼好。”
  她睁开了眼看向他,眼神里是吃惊。
  章典感到一种满足,一种精神上的满足,你看,他和她就是能够同频共振的唯一同类。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而她也能轻而易举看透他,她们完美契合。
  “从审讯室出来你的情绪就很低迷。”章典说:“我想你在这种情绪里想的一定是带给你这种情绪的人,那就应该是在想林夕木。”
  “那你为什么不用林夕木这个名字,而是用王盼好?”沈初一好奇地问他,王盼好是林夕木没被领养前的名字,而她也确实是在想王盼好。
  “因为你之所以情绪低迷是因为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王盼好。”章典从车镜里看着她说:“在她说出直接证据时,在她求你不要让她母亲伤心时,你或许看到了她身上唯一真实的底色:穷苦出身的女孩,对养母的感恩。”
  他问她:“或许王盼好触动了你,因为你觉得你们有相同的底色?”
  沈初一迎上他在车镜里的视线,笑了一下,“我们可不一样,你不是调查过我吗?你应该知道我父母没去世之前全心全意爱我,我是独生女,她们恨不能把所有的爱和钱都用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