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以为你能说出来什么?”那人突然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走近了两步,和钟珩搁了只有一米远,也靠在窗边,小臂随意搭在窗台上,“在想什么?骂你自己吗?”
  “很像看我口罩下面的这张脸吗?”他的手指勾在了右耳后的弹力绳上,“要是真像你想的那样怎么办?”他又走近一步,顺势倾身凑到钟珩面前,挑眉,“杀了我?”
  钟珩咬起牙,往一旁两步走躲开了不看他,铛啷一声拿起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诊疗室。
  医师挑起的眉落下,偏头往楼下看。
  ——那几个玩家已经不见了,只剩了几滩黑红的血水。
  第60章
  钟珩拿上被青皮书丢到床底下的耳塞, 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嫌弃地揣起来想等洗一洗再用。
  离开时扫了眼床头柜上的青皮书,问:“你回不回去?”
  “我不……”
  钟珩手上的刀转了一圈。
  青皮书干脆利落:“我想回去。”
  “现在回。”钟珩食指敲着柜面, 余光看见那个戴口罩的医师走到病房门口。
  轻轻的敲击声变得急促了些, 钟珩的心跳在某一刻突然停了一下,他抬眼看向门口那人,两根手指顺势将青皮书推远了,而后抬脚往门外走。
  医师抱着手臂在门口等他,等钟珩走在前面, 优哉游哉地跟在后面下楼。
  “左转。”
  钟珩闻言在拐角处左转。
  口罩医师停在重症区的一间病房前面, 用手扣了扣门板, “就是这间, 我走了,”他看着钟珩进去,靠在门边, “重症区是归我管的,所以——我们下次见。”
  钟珩不太想和他“下次见”, 淡淡瞥他一眼, 没应声, 自顾自走到床上躺着。
  “多走一走, 人躺多了会躺出毛病的。”
  医师的建议被人忽略, 没作什么反应, 笑笑就走了,连门都没锁。
  这里的条件确实比治疗区好了很多, 和正常病房没什么两样。
  一路走过来就能看到这里一般时候门是开着的,重症区的病人不多,开着的病房门里, 只有一半是住着病人的。
  看样子这里的玩家可以随意行动,钟珩视线移动到那扇门上。
  但其实很少有玩家从病房里出去。
  ***
  钟珩真正见到曾明是在转移到重症区的第三天。
  前两天都没有什么异常,钟珩也没有离开病房,早中午餐都有人送进来,但不是那个医师,应该就是专门负责这个的护士。
  但因为有了先例,虽然电视前面的玩家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钟珩还是没敢瞎吃,最后还是一顿一颗地靠温子初的糖度日。
  到最后实在是无聊,而且他确实要主动去找通关的办法了,钟珩这才出了门。
  在这一层转了两圈,没有医师也没有护士,所有门上挂着牌子的病房里面都有人。
  其余的房间都是空的,阳光从窗户外面照进来,给冰冷的小房间镀上一层暖黄的色调。
  温子初那边已经两天没声音了,弹幕里谈到他的人也少了。
  钟珩下楼打算去找他,没想到到了一楼一转身就瞧见了曾明。
  他们是在重症楼门口相遇的,钟珩看看大门,又看看曾明。
  “你怎么下来了?”钟珩疑惑,难道他也转到重症区了?
  曾明僵硬地将头转向他,盯着钟珩艰难地思考了片刻,然后突然抓住钟珩的胳膊。
  抓他的两只手的手背青筋暴起,里面的血液在沸腾一样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凸起的青筋还在一上一下地跳动。
  钟珩被他这一抓给吓到了,下意识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使劲一转,把曾明的两只手掰得反了过来。
  这个动作用不上力,于是曾明被迫松开了他的小臂,他的头一歪,钟珩听见了一声沉闷的巨响,像颈椎骨被折断一样的声音。
  伴随着喉咙里的低吼、断断续续的咕噜声,曾明的眼睛一点一点变红,到最后看不到一点眼白,肾上腺素和甲状腺激素浓度飙升到一定数值,曾明简直是一点就炸地被钟珩握着手腕,抬脚就要往他身上踢。
  钟珩右脚后撤一步,手松开了一瞬,在他腿上的麻筋上狠狠敲了一下,然后转回去飞快抓回了曾明的手腕。
  他皱着眉:“你怎么回事?”
  这反应倒像是重症患者,钟珩看着他一摇头,他见的那些重症患者都比他安静。
  曾明的腿只麻了几秒,跳着脚老实了几秒钟之后又抬腿朝钟珩扫过去。
  “啧。”腰间的长刀刀鞘顶端被踢到,长刀由于冲力和惯性从刀鞘中飞出了一小段,曾明见到那点反射的光眼睛都亮了,之后专门挑着他的刀去踹。
  刀柄顶到钟珩的上衣口袋,他口袋里就放着以防万一的几颗糖,这一下全给顶出来了。
  噼里啪啦接二连三地掉在地上,曾明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一瞬,没多久就又继续死盯着钟珩的刀。
  钟珩松开手,把他膝盖和手肘处的韧带敲了个遍,趁着曾明没缓过来,蹲下飞快把几颗糖捡起来。
  其中有一颗摔碎了,钟珩心疼了一秒,然后干脆果决地拆开了包装,捏起其中一块含在嘴里,手指打了个磕绊,抬起来隔着透明的糖纸把剩下的碎块塞进了曾明嘴里。
  不是说吃糖让人心情愉快?
  钟珩抱着这样一个自己都不信这个办法会有作用的思想,死马当活马医。
  不过还真的让他给医成了。
  曾明平静下来那一瞬间钟珩都震惊了,低头看着手里剩的两颗糖。
  这东西这么有用?
  那他都快把温子初的“道具”吃完了吧?
  他默了一瞬,被人叫了名字。
  “钟老大!”曾明喜极而泣,跟个终于看见皇帝平安归来的太监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朝他哭诉:“我终于见到你了。”
  钟珩小心翼翼地避开他擦过鼻子的手,身体仰远了,“有事儿说事儿。”
  “我能出院了呜呜呜——”曾明爆哭。
  之前被吓怕了,又听说连钟珩的进了重症区,曾明自己一个人在病房里就变得更乖了,药也乖乖吃,并且吃得越来越勤,说治疗也乖乖听医师的话。
  除了每晚必经的身体换人和砸墙活动以外,确实没有遇到其他不对劲的地方,医师或许是看他听话,来检查的次数也在逐渐减少。
  曾明起初只是觉得自己每天睡着的时间更多了,等醒来的时候墙上的坑洼也更多了。
  最开始他还能以为是晚上天黑没注意,后来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到最后他一天醒着的时间只有一两个小时。
  更可怕的是——他在这一两个小时里的弹幕中隐约听出,在他睡觉的那段时间,他其实是活动着的。
  然后就熬到了在治疗区的最后一天,曾明扒着眼皮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他人是没睡着,但事情的发展就更奇怪了。
  这回变成了一整天都处于一个怒火烧心的状态,而且他人和晚上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然后就看着“自己”砸墙、摔东西、扯床单,能丢的东西都丢了,能碎的东西都碎了,如此反复一整天,他被通知:经过测试,情绪稳定,可以出院了。
  钟珩听他讲了半天,抵在左侧的糖块被他用舌头拨到了右侧,然后舔着因为含糖时间长出来的褶皱,点头说:“一直暴怒也算情绪稳定。”
  所以对于这个副本的治疗区来说,评判情绪是否稳定的标准恰恰相反,玩家本体意识挣扎越久,出现的时间越久、次数越多,就意味着情绪越不稳定。
  难怪钟珩第一次出现暴怒人格的时候是在第一晚吃了药后。
  也难怪他那天从诊疗室窗户看到的出院的病人那么奇怪。
  那……他们出去之后怎么办呢?会遇到什么?怎么生活?难道真的能回到休息处?
  “你还有别的异常的感觉吗?”
  曾明摇头。
  这个糖的生效时间不知道会有多久,钟珩掏了带出来的另外两块糖,“这个你揣着,感觉到不对劲就吃一块。”
  “……半块,你看着吃吧,这个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省着点吃就行了。”
  曾明像捧解药似的捧着那两块糖,那表情激动得就差跪地下高举“圣旨”谢主隆恩了。
  钟珩拇指和食指互相搓着,不记得温子初的糖究竟还剩几块,反正不多了,这下估计要一天一块了。
  还是要早点找到温子初,尽管人家同意了,一声不吭吃光了一粒不剩实在是没礼貌。钟珩如此思忖着,却又想起一个现实问题。
  ——曾明现在虽然是清醒了,但按规则,他现在要出院。
  钟珩单手扶着门,他也是第一次看见出院的门,脸靠玻璃门很近,呼出的热气在门上结了薄薄的一层哈气。
  “走,我跟你一起。”钟珩办事不拖泥带水,想了就做,转身薅着曾明的袖口把人拽过来,开门、推人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