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那些在上映前说沈西辞演技差,全程靠脸尬演,靠关系进组的人去哪儿了?这演技也能叫差?吊打片子里某些戏剧学院在读的科班生好吧!”
  “——卧槽,我的新墙头出现了!我就不该信那些营销号的鬼话,说什么沈西辞背后有资本有大佬在捧,有这演技这颜值,还需要舔资本?我是资本我求着他来演!”
  “——观鸟大爷‘山神之子’那一组照片的含金量,还在上升!”
  盛绍延也没想到,这一幕视觉冲击力会这么大,连他的思维都停滞了几秒。
  看到大银幕上,连绵的山林间,朝阳初升的万千光芒中,赤着脚的哑巴少年背靠树干,坐在树枝上,土布白袍被晨风吹得飘荡,双眼微垂,衔着叶片吹奏曲调的画面,他脑海中只浮现出了两个字——神性。
  极致的美学,与高高在上、纤尘不染的神性。
  在他的身上,仿佛汇聚着山林朝露的所有偏爱。
  神是淡漠的,但沈西辞从树上下来后,双眼灵动清澈,不会说话,却轻易就能让人看懂他的思念、为难和不舍,感同身受。
  几乎每一幕,拍摄时,盛绍延都在片场的镜头外观看,但沈西辞的演技却完全没让他觉得出戏。
  剧情进展到沈西辞举着弓箭,没能忍心对温雅歌动手,在老村长的示意下,他被两个高壮的村民狠力殴打。
  镜头对准了蜷缩的哑巴少年护着头的手臂缝隙间,露出的那双清亮的眼睛。
  盛绍延觉得心口被抓紧,一股闷窒感挥之不散,甚至无法继续看下去。
  他想过很多次,沈西辞的体质不容易留疤,但有一块烫伤的痕迹至今没有消失,是被沈西辞不愿称作“父亲”的那个男人用燃烧的木块烫出来的。
  没有痕迹留下,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在他不曾了解的那段岁月里,沈西辞又遭遇了多少?
  他很清楚,沈西辞坚韧又坚定,不需要多余的安慰怜悯,因为沈西辞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有着极为强大的意志,来对抗成长过程中遭遇的那些恶意、暴力和言语的咒骂侮辱。
  他从不诉苦,反而更让人心疼。
  盛绍延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仿佛陷进了一个名为“沈西辞”的旋涡里,除了被卷得越来越深外,毫无脱身的可能。这令他控制不住地转过头,望向坐在自己旁边的人。
  沈西辞的黑色口罩拉下来一半,只遮住了嘴唇和下巴,荧幕的光影在他脸庞上交织,美得妖异。
  盛绍延压下声线:“还痛吗?”
  目光没有从大银幕上移开,沈西辞也将声音压得极低,话里带着笑:“怎么可能还会痛?那些演员老师动手很会把握分寸的,拍的时候就不痛。”
  “那小时候受的伤呢?”
  小时候?
  沈西辞转过头,在昏暗的电影放映厅里,对上了盛绍延的目光。
  他读懂了对方眼底的情绪。
  这个人在心疼他啊。
  被人心疼的感觉,总是很好的。
  沈西辞心底柔和下来:“真的不疼,我——”他顿了顿,“我从小就很聪明,每次那个男人想打我,我就会往村里的算命先生家里跑,算命先生姓何,村里的人暗地里都说何爷爷算命准,是因为家里请了神仙或者妖精鬼怪,那个男人害怕,就不敢追过来了。”
  “每次都能跑掉吗?”
  想糊弄一下怎么这么难?
  沈西辞无奈:“也不是每次都能跑掉,不过也就受一顿打而已,我会护住脆弱的位置,何爷爷教我一次我就全记住了,所以伤的不重。”
  都是过去了的事,他自己在曾经的岁月里已经难受过了,没必要让盛绍延因为他再难受一次。
  “好了,快看电影,这一段温老师演得特别好,我要认真看了。”
  电影放完,在放映厅的灯亮起来之前,沈西辞和盛绍延就先出去了,原路回到停车场的迈巴赫里,沈西辞摘下口罩,看了看手机,剧组的群里,隔段时间就在更新实时票房数据。
  把票房的截图给盛绍延看,沈西辞唏嘘:“真可怕,这压力,万导和钟老师他们不知道今晚能不能睡好,幸好我不是导演和主演。”
  盛绍延听见“钟老师”这三个字,眸色就沉了沉,他不着痕迹地换了个话题:“你不是主演?”
  “我当然——”沈西辞默默闭了嘴。
  这部电影他不是主演,但下一部电影他是啊!
  而且春节档的厮杀比国庆档更可怕,压力翻好几倍,到时候《浮生》上映,就轮到他和陆既明睡不着,焦虑地通宵盯着实时票房数据了!
  一觉睡到下午两点,沈西辞昨晚被盛绍延送回家,已经凌晨三点过了,抱着“趁我不是主演,票房现在跟我还没多大关系”的心态,他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捞起放在床头的手机,沈西辞给盛绍延发了条“下午好啊,我醒了,你呢?”
  没想到对方竟然秒回——“下午好,我在会议室开会了。”
  ???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也太大了点吧,他比盛绍延早睡至少半个小时,睡到现在脑子还有点迷糊,没想到有的人,已经在工作了!
  不想跟这种睡眠四小时续航一天半的人说话,沈西辞躺在床上,先戴上智能手表,简单看了看显示的心率和血压的数值,确定没什么异常后,又心安理得地继续躺在床上,拿起手机按下一串电话号码。
  一阵“嘟”声后,电话被接通,一道稍显疲惫的女声响起:“你好。”
  是葛兰晶,这声音沈西辞再熟悉不过。
  知道葛兰晶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效率极高,讨厌废话,沈西辞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你好,我是沈西辞,我现在需要一个一起合作的经纪人,请问你最近有时间吗,我们见面谈一谈?”
  “你是沈西辞?”
  “对,我是。”
  “出演《山脉线》和《神都劫杀》那个沈西辞?”
  沈西辞再次回答:“对。”
  没想到葛兰晶像是耐心到了极限:“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你告诉他,严潮,严大经纪人,严总监,戏弄我很好玩吗?有这功夫,还不如去讨好叶总!”
  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葛兰晶这是把他当成别的人了?
  沈西辞盯着手机,理了理思路。
  上一世他和葛兰晶相遇是在一年后,当时葛兰晶已经从原公司辞职出来单干了大半年,女儿也两岁了,可能是在前公司的经历不怎么愉快,她很少会提,她只是憋着一口气,努力走得更远、站得更高。
  “严潮”这个名字沈西辞有印象,嘉瑞传媒影视事业部下面经纪人部门的总监,叶眉的得力下属,他隐约记得,这个人后来爆出过频繁骚扰女下属的丑闻。
  沈西辞以前就推测葛兰晶前公司是嘉瑞传媒,现在听起来,葛兰晶和严潮关系不是一般的差,不过以兰晶姐的性格,和严潮那种渣子,没有矛盾才不可能。
  沈西辞重新打了一次电话。
  葛兰晶语气非常不客气:“怎么,严大总监又有什么新的指示?”
  沈西辞很耐心:“我真的是沈西辞,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跟你开视频通话,证明我确实没有骗你。”
  另一边,葛兰晶穿着合身的浅色套装,走在写字楼下面的绿化带边上,手里捏着罐冰啤酒。
  写字楼的玻璃外墙折射出阳光,刺的她眼睛酸涩。
  预产期前一个星期,她交接好手上的事,休了产假,没想到她女儿生下来还没满月就做了次手术,这之后,一家人都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女儿身体不好又有分离焦虑,没有哪家公司可以将产假一直延长,她只好辞了职。
  现在女儿一岁,身体终于好了不少,她迅速开始找工作,但娱乐圈这个圈子里仿佛遍地都是黄金,可相应的,竞争也非常激烈。
  这些天里,她听过太多诸如“兰晶姐,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这个工作强度,你有孩子就是最大的硬伤。”“你不能在跟着艺人全国各地到处跑的同时,还记挂着家里的孩子吧,在很多艺人那里,工作分心可是大忌啊!”“抱歉,未婚未育更符合我们的需要”这样的话。
  今天这次,是以前和她关系不错的同事知道她在找工作,帮她做了内推。她做了万全的准备,来参加面试,没想到推开会议室的门,发现面试官竟然是严潮。
  她的死对头。
  当初两个人一起进的嘉瑞传媒,葛兰晶对严潮这种当着影视事业部总经理叶眉的面,就谄媚讨好,背后却是个男权癌,扬言天底下所有女人都不该出来工作、抛头露面的做派非常反感。
  没想到时隔一年,严潮已经从经纪人做到了经纪人总监。
  拿着她的履历表,严潮随意翻了翻,哼笑一声,轻飘飘地将那几页纸扔到了地上,讥讽道:“葛兰晶,你一个女人,能找到什么工作?还是回家带孩子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