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慢条斯理道:“现在这些事,我也力不从心了,不瞒你说,我和江让刚要上孩子,陈总刚全面接手陈家,戚、陈两家的合作,可就劳烦你费心了。”
  陈景旭一瞬间只觉脑中猛地一白,很快,夙夜不眠、旧伤未愈的某些伤口仿佛骤然发了炎症,它们鼓胀、像是生了锈的刀子捅进了肉里,因着脏污与菌群,它迅速溃烂、发臭地黏在那斯文贵气的西装外套下。
  他还像个人,是因为那西装掩盖了脓水,将他生生塑造成了一位矜贵的上等贵族。
  断断续续的回忆如压抑不住的潮汐一般袭来。
  陈景旭不得不承认,他从一开始就被青年吸引住了。
  只是他的傲慢、自私、虚伪毁了一切。
  所以,他遭到了报应——在一场陈家内部的权利斗争中,他被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暗算着进了一家精神病院。
  一个人正常人该如何挨过那些近乎病态扭曲的酷刑?
  电击、针椅、鞭打、口头侮辱……
  在极端的肉体与心灵的痛苦之下,陈景旭失去了身为人的自我认知意识。
  在那漫长而短暂的记忆中,只有病房内的白色墙壁与银色窗笼最为深刻。
  时常,在那吊诡的、透过窗笼刺入的日晕中,他像狗一样被教导跪在地上,不被不允许说人类的语言、像狗一样吃生肉喝脏污的废水,做不到,迎接他的就是无休止的辱骂鞭打、停饭停水。
  他不是没试过求助逃跑,可求助的下场是被人当狗一般逗乐戏耍,逃跑的下场是扇红的脸、踹断的膝盖、以及被吊在楼顶一整夜的耻辱。
  陈景旭很多次觉得自己一定会死在那间腐烂的病房。
  可他没有。
  哪怕被折磨出了认知障碍,他也一刻未曾停止过求生。
  因为被打了太多次,失去正常人意识的陈景旭开始学会了伪装。
  当高高在上的鞭策者站在他面前时候,他会脊背发抖、变得柔顺、乖巧、听话。
  让他下跪他就下跪,让他学狗叫他就学狗叫。
  蛰伏的alpha静静等待着一个一击毙命的机会。
  于是,在某一个夜晚,他故意装作害怕的模样,将那个虐打他的护工引至楼梯口。
  陈景旭记得很清楚,他亲口咬断了对方的脖子。
  并不是一击毙命,但血液迸溅如柱,像是给他洗了一把脸似的,对方的反抗也十分激烈,甚至将陈景旭的脸都挖掉了几块肉。
  但这并不影响兽化的alpha继续啃咬他的血肉,直至他再也无力抵抗。
  当晚,因为过于血腥凶残的杀人手法,精神病院大乱,而陈景旭也便是趁乱逃出去的。
  逃出去的alpha没有人类对于规则的意识,他四处躲藏,最后躲进了那条小巷。
  但此时的他其实并不只是单纯为了躲藏了。
  他想‘替代’一位人类。
  alpha只有野兽的意识,可偏偏又聪明地悟出了丛林生存法则,他想占据一个人类的身份、地位,混入人类社会。
  江让是他钓到的第一条鱼。
  青年听到的呜呜咽咽的声音是alpha故作示弱的声音,像是某些传说中的狐狸,它们会伪装成孩童的哭声,趁着家中的大人出门查看,咬死吞吃屋内的孩子,再扬长而去。
  陈景旭当时便是抱着如此想法,阴影处的alpha看得分明,他清楚青年的心软、犹豫。
  于是,他便要装的更惨一些。
  殊不知,江让在将他拥入怀中的那一瞬,野兽般的alpha控制了多久才忍住伸出獠牙穿透青年脖颈的欲望。
  或许,忍耐本身就是一个长期而暧昧的过程,甚至,它会随着时间而变质。
  当陈景旭第一次无法杀死江让的时候,他就注定在这场博弈中落入下风。
  他深陷在青年制造的迷潭之中,以至于忘记了最初的目的。
  江让的笑、江让的怒、江让的夸赞、江让的表扬、江让心疼、江让的柔软、江让的维护。
  ——它们全部具象化成了小狗心脏的加速、头脑的晕眩、悄悄的窥视。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alpha将獠牙换成了轻吻、将替代更换成了占有。
  像家养的畜生一样,他开始期待主人的到来,主人的微笑、主人的爱抚。
  那时,江让哪怕是拍拍他的脑袋,他都会幸福的睡不着觉。
  但是,这样幸福的日子并不持久,他渴望得到更多、更全面的江让。
  于是,小狗开始自主学习人类的知识,企图融入人类社会,只是,当他学的越多、明白的越多,也就越是痛苦。
  他理解了嫉妒、理解了占有,也发现了,他的江江似乎在外面还养着一条狗。
  那条狗很爱撒娇,很得江江的宠爱,几乎对方一打电话来,江江就要离开。
  他试过抗拒、不满、哭泣、绝食。
  江让根本不吃他这套。
  最后,他打算执行一个计划。
  他要找到那条狗,计划好一切的路线,然后想办法支开江江,用他的獠牙、他的利爪,将那条恶心的狗咬死,再彻底毁容。
  小狗的内心散发着毒汁一般的恨意。
  可惜的是,他的计划中途被他那好大哥斩断了。
  不过没关系,他那个总是坏他事蠢货大哥既然没能弄死他,现在,就该他彻底弄死他们了。
  陈景旭轻轻垂着眼,眸中的冷光阴阴地注视着戚郁的肚子。
  他的表情变化极快,几乎刚抬起眉,那眼神就变了,可怜又乖巧地看了青年一眼,嘴唇蠕动着,像是要吐出一个颤动的音节。
  可alpha偏偏又忍住了,他不动声色地慢慢收敛眉目,重新变回了温文尔雅的陈家二公子,微蹙的眉心带着忍耐与温和的底色。
  他率先向戚郁和江让告别,转身的瞬间,嘴唇轻轻勾起一个弧度。
  第32章 黑皮糙汉老实人32
  江让以为,他同陈景旭日后约莫是不会再有什么关联了。
  说到底,他收了陈家的钱,这笔钱,用更直白些的语言来说,就是封口费。
  江让心知肚明,甚至是庆幸他们再没什么纠葛。
  或许从感情上来说,他对那个乖巧听话的小旭还有着爱护、怜惜的情感,但难以启齿的是,beta几乎一见到对方那张与陈俨玉五分相似的脸庞,便忍也忍不住的感到耻辱、不堪。
  作为救命恩人的他,竟然为了钱自甘堕落躺到小旭哥哥的身下。
  这件事到底不光彩,传出去也只会遭人耻笑。
  好在,他们说到底也不过萍水相逢,仔细说来连朋友都算不上,如今各奔东西、互不相识,才是最好的结局。
  江让叹了口气,收回纷杂的思绪,继续翻看起了手中那本名为《陪omgea怀孕》的书本。
  这是男主人布置给他的阅读任务,除此之外,青年的手畔还有好几本诸如《如何合理安抚孕期omega》、《育儿百科》、《怀孕了吃什么(每周一读)》等等。
  江让对于看这些没什么意见,他一直都知道omgea怀孕不易,孩子既然已经降临,是不可更改的事实,那么他作为另一位父亲,在戚郁诞下宝宝之前,总得负起该负的责任。
  甚至青年因此心里都有了些盼头。
  虽然说起来卑劣,但青年期待着孩子诞生,他已经无法对那孩子的人生负责了,但他总得对得起自己和阿柳。
  阿柳的伤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江让不放心,硬是让对方在医院多待了几日。
  也幸好阿柳还没回来,否则beta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对方戚郁已经怀孕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哪怕多说一句,都是一种赤裸裸伤害。
  青年眉头蹙着,实在没什么心情看书,刚想放下书本,手机便嗡嗡振动了起来。
  “喂,哪位?”
  对面的人说了几句什么,青年恍然反应过来一般道:“啊、啊好的,实在抱歉,廉租房租赁的时间今天刚好到期是吗?”
  “好的,不打算续租了,嗯、我今天就去将东西收拾好,好的、再见。”
  江让收好手机便打算出门,还没等到他主动同男主人报备,对方便已经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推门进屋。
  男人穿着一身浅灰的居家睡衣,长发笼在肩膀的一侧,稍稍移动,便顺垂着在温淡的空气中摇晃。
  见江让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微微拧眉,漂亮艳美的白腻脸颊显出几分褪了色的冷意,戚郁像是每一个担心丈夫深夜出去鬼混的妻子,语气不郁道:“这么晚了,还要去哪?”
  beta抿唇,好脾气地解释道:“之前我在外租赁的房子今天到期了,房东叫我去把东西收拾出来。”
  omega放下手中的水果,黑漆漆的眸在屋外的黑沉天色映衬下,显出几分古怪的阴森感。
  他定定看着江让,语气轻而诡异:“这么晚了,突然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在白日里喊你去?”
  江让有些无奈道:“先生,现在才晚上八点,总之我在廉租房的东西也不多,很快就能收拾好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