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江让放下砖头道:“你以后别再找我和哥哥的麻烦了,最好别出现在我们面前。”
  向天明没吭声,只捂着脑门。
  好半晌,眼见江让的背影越行越远,他终于忍不住大声泄火一般道:“江让,他就是个等郎弟,你还真当他是你哥啊!”
  向天明刚刚没哭,现在倒是气得委屈的哭了。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向江让示过好的,江让打小长得好看,气质出众,看着就不像农村的孩子,是所有同龄的小孩子里面最好看的。他们以前还在一起玩过陀螺、吊过龙虾。
  但是每一次,他们才玩没一会儿(虽然江让一般都只是坐在一边安静看书、拿着笔不知道描描写写什么东西),江争就过来把人喊走。
  怎么会有这样讨厌的人?!
  偏偏江让还就向着他哥,这谁受得了?
  小孩子脾气大,向天明更是,打小就是个暴脾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
  于是,他便想着逼江让跟自己一个阵营。
  但不说江让如今向不向着他,现下,两人都要彻底闹掰了。
  向天明气馁的扁扁嘴,爬起来抹了抹额头的血迹,抖着腿回家了。
  他想,就算那个等郎弟现在嚣张、有江让护着又怎么样。
  马上就要小学入学了,他和江让肯定是一个班,小学一天到晚都在学校里,还愁和江让关系处不好?
  第140章 理想主义利己男4
  江让从来都是个省心的孩子。
  与同龄那些调皮的在泥地里打滚的男孩子相比,他几乎没怎么闯过祸。
  所以,当向家那对夫妻拽着孩子气势汹汹找上门的时候,江家阿爸阿妈只以为其中是什么误会。
  毕竟自家乖崽平时不喜玩闹,也不怎么下地干活,农忙时哪怕全家除草播种都不舍得喊上他,这样的孩子怎么会有力气和胆量去砸人?
  向家阿妈一听江家父母和稀泥的态度,当即冷笑一声,将脸色苍白、头上裹着白纱布的向天明拽至两人面前,乡下人哪里知道什么手轻手重,当即将孩子头上那医纱扯开,红彤彤擦着碘伏的伤口看着颇为惧人。
  向家阿妈厉声道:“江让他妈,也别说你家娃多金贵懂事,别人家娃就不金贵了?我也不是要冤枉你们家,但你去找旁人问问,今儿下午可有不少人都瞧见你家江让拿着石头砸人了!”
  眼见向家人情绪激动,只怕这事儿确实跑不了。
  已是晚上,屋内只通电点了盏小灯,不算明朗的橘黄光线照得阿爸阿妈脸色铁青,活像是生了锈的柴刀。
  前些年向家阿爸阿妈平日来往城镇做些小本买卖攒了不少积蓄,在平溪乡也算得上小康家庭,旁人家只能偶尔吃的鸡蛋他们家顿顿少不了,年底才能吃上的猪肉他们家隔几天便能吃一次。
  据说前些时候,他们家还给乡里的希望小学捐了笔维护费,这样的人家,自然是江家惹不起的。
  阿妈咬着牙看向两个站在自己身旁一高一矮的身影,江争身形高壮,偏生皮肤白得很,此时垂着头、白着脸,活像个好欺负的牲畜。
  小江让倒与江争神态全然不同,他紧紧捏着身畔青年的手掌、抿着嘴唇,平日里乖巧文气的面容此时面无表情,看向向天明的眼神更是带了几分不着痕迹的厌恶。
  但令人惊讶的是,那被砸伤的向天明倒是眼巴巴的盯着江让,跟村口那些爱跟孩子玩闹讨食的狗崽子似的。
  阿妈脑中思绪微转,下一秒,粗糙的手掌便径直扯过江争的耳根子,将人连拽带扯地往前扔。
  小江让一时不查,拉不住人,险些踉跄栽倒在地。
  高大的青年下意识想要去扶,却被松开手的阿妈用力抽打了一下那即将碰到小孩子的修长手背。
  常年作农活的农村妇女力气是很大的,江争当即便被打得手上一颤,浑身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阿妈此时也不管他是何姿态,带着皱纹的面上露出几分尴尬的笑意,对向家父母道:“实在不好意思,天明他妈,实在是我们管教不严,江争这小畜生确实该打,我们让宝那细胳膊细腿的,恐怕做不出拿石头砸人的事儿,不信,你再问下你们家天明?”
  阿妈说着,笑眯眯对着向天明道:“天明啊,你说实话,是我们家让宝砸的你吗?”
  向家父母面色愈发难看起来,哪有这般溺爱偏袒自家孩子的?哪怕人证物证俱再,居然还要拉着旁人来顶罪。
  眼见江家不到黄泉心不死,向家阿妈当即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向天明道:“天明,你自己说,是不是江让那崽子砸的你?”
  向天明眼神飘忽,盯着江让看了半晌,发现人黑漆漆的眸子盯着自己,厌恶的像是见到什么晦气恶心的东西。
  小孩子心里一酸,忍不住想,江让不是跟江争关系天下第一好吗?他偏要江争挨打!
  这样想着,他看着江让,大声道:“不是,就是江争砸的我!”
  向母拧眉道:“你今儿回来不是说——”
  向天明颇有几分撒泼打滚的架势,吵着闹着说是向母听错了,就是江争砸的他。
  年仅七岁的小江让根本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好看粉嫩的小脸当即急的红了,他想说什么,却被阿妈一把扯着低声呵斥。
  江家阿爸抽了口旱烟,随手将土陶的烟杆子往旁边摆了摆,对向家父母弓腰道:“今儿也实在让你们看了笑话,是我们家管不好这贱皮子,你们就在这看着,我今儿非要把这畜生打死不可。”
  说着,阿爸偏头对阿妈冷声道:“带让宝进屋。”
  江让当即意识到了什么,一张颊边带着几分婴儿肥、微微泛粉的小脸立刻涨红了。
  他使劲想要挣脱开阿妈的手掌,吓得哭了,大声道:“阿爸阿妈,是我错了…是我砸了向天明,跟哥没关系……”
  小孩子哭得抽噎,阿爸的脸色却愈发难看,他气得咳嗽一声,空气中的旱烟味十分呛人,像是烧糊了桔梗,燥幽幽的直往人鼻尖钻。
  “好、好、好,”阿爸怒道:“你不走,老子连你一块打!”
  或许是被盛怒的阿爸吓到了,江争慌得六神无主,他从前不知道挨过多少次打,知道阿爸打人有多疼,连他这样习惯了疼痛的人都觉得钻心的疼,让宝那样细皮嫩肉的,怎么能受得住?
  更何况,这事儿,原也是让宝维护他才惹出来的。
  江争吓得脸色煞白,分明比起阿爸也分毫不弱势的身型此时却像个没骨头的狗儿,他径直跪下,膝头磕在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声。
  他一个劲地磕头,哆嗦着对一旁面色复杂几分的向家父母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砸向天明,我向你们磕头——”
  小江让整个人都像是没魂儿了似的站在原地,年幼的孩子还不能很深刻的理解这样的屈辱与无奈,他只是想哭,觉得哥哥似乎为了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江争皮肤本就白,此时已然磕得额头青紫,看上去颇为吓人,可当他勉强稳住身体,却依旧对小江让露出一个温柔而卑微的笑来。
  他轻声道:“让宝,别看,你进屋,睡一觉就好了。”
  在小江让的视线中,最后一幕,是高大的宛若野兽的父亲,将哥哥一脚踹倒,拿着祭桌上的鞭子狠狠抽打的身影。
  到底只是个七岁的孩子,江让当晚便发了低烧。
  起起伏伏许久,阿妈照顾他直到深夜,才勉强好了几分。
  “吱呀——”
  迷迷糊糊间,发了一身汗的江让勉强睁开眼,看见黑漆漆的、宛若密闭的贝壳被人撬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
  门那边也没有光,可江让看到那道慢慢挪移进来的高大影子,却安心得不得了。
  “哥。”小孩子嘶哑着嗓音,小声呢喃。
  那影子微微顿住,迟疑了一下,才哑声道:“让宝怎么还没睡?烧退了吗?”
  说着,他到底是不放心,艰难挪移到小江让的身畔,俯身用宽厚的手掌丈量了一下孩子的额头。
  “没发烧了。”他轻声道,说着,顺手帮江让掖了掖被角,随后收回手便想要往上铺去爬。
  他与江让的卧室很小,因为空间不够,随着江争逐渐长大,两人睡在一起挤得慌,阿爸索性给他们用木头堆了个上下床。
  上床要小一些,下床方便、更大一些。
  江让本来是要睡在上床的,阿妈却死活不肯,说小江让平日里睡觉不老实,睡上床不安全。
  于是,小小的孩子享受着宽大绵软的下铺,高大的青年却只能窝在拥挤僵硬的上铺。
  江让曾悄悄提起两人换着睡,但江争怎么说都不肯,也只有江让偶尔撒娇让哥哥陪自己睡,青年才会搂着孩子一起睡在下床。
  江争还没使上劲往上爬,他疼得头晕目眩,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今晚阿爸很生气,这么多年,算是打得最重的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