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江让垂眸,眼睫轻颤,失落道:“文哲哥,其实自我懂事以后,一直都在想一件事情,为什么哥哥不能只是哥哥,哥哥每次在家里受委屈,我都很难过。”
  阿爸阿妈越是区别对待,他对哥哥的负罪感便越是重。
  以至于现在的某些时候,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江争了。
  少年总会想,不管他是否愿意,他都是既得利益者,也是这残忍制度下压迫哥哥的帮凶。
  第149章 理想主义利己男13
  金秋十月,田间正是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穿着白色无袖汗衫的男人戴着一顶草帽,白皙俊朗的面颊被天上的火轮晒得通红,额头的汗珠子一滴又一滴地往下落。
  汗水浸湿了男人饱满的胸脯,手臂间鼓起的肌肉令他看上去更是多了几分难言的性感。
  江争随意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了眼一眼望不到头的麦谷,再次弓下腰收割田里被大风压到的稻谷。
  “江争娃儿——”
  隐约的声线顺着风声传来。
  旁边张家的阿妈约莫是听着了,扶着腰身,对一畔的男人笑呵呵道:“江争娃儿,你家阿妈找你呢。”
  江争眉头微蹙,这会儿正是农忙的时候,阿妈一般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担心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江争赶忙应了声,赶着往田埂走去。
  乡下人就爱凑堆,江家阿妈的声音毫不遮掩,自然吸引了不少人。
  几乎是看到江争的一瞬,阿妈立刻匆匆道:“诶呦,江争啊,快别弄了,跟阿妈回家去!”
  阿妈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的皱纹挤成一团,笑得微黄牙齿都咧开几分。
  江争不免询问道:“……阿妈,这是怎么了?”
  阿妈好似正等着他这句话,中年妇女的眼神不自觉往旁边好奇看来的人群瞟了眼,颇为得意得大声道:“诶呦,还不是咱让宝有出息,最近不是有个镇长都接待的大人物来了咱们镇上了?让宝代表学校接待人家,跟那位大人物搭上线了,说马上回家,要找你一起弄个什么访谈。”
  阿妈说着,像是想起什么一般,眉头皱了几分,上下打量一番对江争道:“江争啊,你今儿可注意点,回去换身衣裳,别给你弟弟丢脸啊!”
  个头极高的男人点头,俊朗的面上露出几分紧张的神色。
  他也不知道访谈是什么,但是一听到是让宝带回来的客人,潜意识的便不想让别人因为自己而看低江让。
  于是,男人匆匆赶回家,翻箱倒柜找了半晌,最终套了件勉强看得过去的掉色棕色外衫。
  其实小卧房里面有个阿爸特意打的木头衣柜,但整个衣柜里绝大部分的衣裳都是江让的,只有零星两件穿得掉色破烂的衣裳属于江争。
  这件棕色外衫是几年前江让实在看不过去,用自己的奖学金和偷偷攒的钱买的。
  于是,江争在生日那天,第一次穿上一件最新款式、干净整洁的新衣裳。
  江争如今还能回想起那日看到新衣服的心情,受宠若惊、感动难忍。
  他的让宝,他亲手拉扯大的让宝,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关心他、认可他、安慰他、爱惜他的人。
  但便是再如何感动,当时的江争只是爱惜地抚了抚衣裳,随后揉了揉弟弟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让宝,不用给哥买这么好的衣裳,哥平日也穿不上,你拿去退了吧,身边留点钱,以后用得上。”
  江让当然不肯退,甚至眼眶都有些红红的,江争最后实在没办法,收下了那件珍贵的新衣。
  但便是收下了,江争一年到头也都不舍得穿,除非一些重要的场合。
  最后因为珍藏放置得太久,衣裳都有些褪色了。
  江争套上衣服,上上下下来回整理一番,但因为衣服是几年前买的,与他如今的身材多少有些不符。
  譬如袖口、领口,都紧绷了几分,是明显到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不合身。
  正在男人整理衣衫的时候,院子的门被敲响了。
  因为农忙的缘故,江争回来了,阿妈就得替着他,所以家里现在也就江争一个人。
  衣着不合身的男人抿唇,颇为拘束地去开门。
  门被打开的一瞬间,江争抬眸看过去,却看见了一幅近乎令人窒息的画面。
  他在旁人面前向来冷淡斯文的弟弟,此时正与另一个身穿考究的白衬衫、温润如玉的俊秀男人肩靠着肩、一起垂眸亲密地看着手上的相机。
  江让很少会笑得那样开心,眉眼舒展,鼻尖的小痣像是一滴轻盈的露水,漂亮得不可思议。
  江争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只是在那一瞬间,他的脑海几乎是空白的。
  在他的心里,让宝是他的弟弟,却更是他未来的丈夫。
  在不远的将来,他们注定会在所有人的祝福中成婚、同床共枕,直到生下一两个可爱的孩子。
  他看着小小的孩子长大的,从让宝仍在母亲子宫里的时候。他们之间有过无数亲密的时刻,甚至小小的江让还曾经认真地同他保证过。
  他说:“哥,我以后一定会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当时有人忍不住逗他,问他为什么。
  小江让认真道:“因为我是哥哥的丈夫,哥哥是我的媳妇儿啊!”
  但自从江让懂事以来,江争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听过少年说那样甜蜜哄人的话了。
  长大的让宝开始逐渐变得沉默,他总是说着他听不懂的话,面色郁郁,终日不得笑颜。
  江争很久很久没见过少年露出这样轻松愉快的笑容了。
  而如今,他的小丈夫竟然对除他以外的男人,露出了那样秀美的笑意。
  像是冥冥之中,有人附在他的耳畔轻声道,看清楚了吗?
  你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江争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相貌温厚俊朗,看上去像是脾气再好不过的人,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却下意识护着少年,骨子里上位者的气质令人单单是看过去,便忍不住自惭形秽。
  江让同他站在一起,两人俱是笑意晏晏,闲聊的话语有来有回,再契合不过。
  仿佛他们才是生来的一对。
  “哥?哥你怎么了?”
  少年人白皙修长的手掌在男人眼前晃了晃,江争微微颤眸,忽地回过神来。
  他看着眼前少年一副担忧的模样,略显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有几分失魂落魄,可男人依旧在强撑着,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死死绞住左手腕骨,抿唇轻声道:“让宝,我没事,就是晃神了。”
  江让也并未多想,他笑着对兄长介绍道:“哥,这位就是我在电话里跟阿妈说的段文哲段先生。”
  还不等江争动作,那位温润如玉,看上去脾气极好的段先生便微笑着,主动伸手,腕骨上的表盘在阳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象征着他非同一般的身份。
  段文哲颇为客气道:“你好,初次见面,你就是阿让经常提起的哥哥吧?鄙姓段,名文哲,很高兴能够认识你。”
  男人通身气度矜贵非凡,可落在江争的眸中,对方那微笑的唇、温润的眼、修长的骨节,无一不是在向他昭告自己的优秀,而他江争又是如何的粗鄙、无能、可笑。
  江争很想转身离开,此时他脸上的沉默或许带了几分尖锐的刺,那是他可怜的自卑与惶恐。
  可他的弟弟、漂亮斯文的小丈夫,正期待地看着他,仿佛期待他能够认可他居心叵测的朋友。
  江争最后还是没有握住那人上人的手腕,高壮的男人只是沉默地后退一步,平静地看着入侵者道:“抱歉,我是个五大三粗的人,不习惯这些城里的礼仪。”
  段文哲面色一顿,他始终秉持着礼貌的态度,闻言倒也没有气恼,只是客气地收手道:“没关系,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习惯,是我唐突了。”
  江争转身,只觉得那所谓的城里人说话分明不如乡下粗鲁,却叫人格外不舒服。
  几人将要进屋,江让许是也察觉到了氛围的不对劲,于是先安排段文哲进屋,转头对兄长小声道:“哥,你别紧张,文哲哥今天来是来帮我们的,你只需要配合他回答问题就好了,说错了也没关系。”
  江争抿唇,好半晌哑声道:“让宝和他的关系很好吗?你们不是才认识不久吗?”不要被人骗了。
  江让动作微微一顿,面上泛起少年人自己都不曾注意到的红,他认真对兄长道:“哥,说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本来我觉得大城市来的人多少会有些自傲,可是文哲哥不一样,他谦逊有礼、处事温柔,和文哲哥相处的这段时间我觉得很轻松开心,他懂的东西可多了……”
  少年眸中的崇拜和喜悦如同一柄淬了毒的匕首,扎得男人心口刺痛,恍惚间,口腔中的苦水近乎逼得他连吞咽都困难。
  “哥,好啦,你先配合一下,之后我再和你细说。”
  江争沉默地捏紧衣袖,最后还是如弟弟所愿,进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