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说着说着这话怎么还拐弯了,到底是和谁是朋友。
  但朋友后半段话没问题——就是因为没问题才让盛敛更憋闷了。
  蔺青时没有什么不好,不如说,他实在太好了。
  家境优渥,出身老牌世家,那种情况下都能一路品学兼优完成学业,接手了家里的“烂摊子”,在商业上虽然不像自己那样天纵奇才,但也算过得去,若不是他父母留给他的摊子实在烂到一定程度,盛敛大约是这辈子都不会和蔺青时有什么交集了。
  只是这样的背景造就了蔺青时清高的性子,他从来不会像盛敛那样直白地提出自己的想法,不透露喜恶,就像一团雾,直到盛敛发现自己四周的可见度变低了,怎么也见不到他人,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什么地方惹恼了他。
  偏偏他只能模糊地意识到蔺青时生气了这点,却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生气的。
  他去问,只会得到“我没有生气”的回答,但他又不是傻子——动不动就把他关在房间外,好几天见不到人,这是没生气吗?!
  结婚已经将近一年,他们的关系从最开始的相敬如宾变得势如水火,只要出现在同一空间,不刺两句对方就难受——主要是盛敛要嘴贱,蔺青时就算被他气狠了也只是阴阳两句,更多时候是冷着脸一言不发离开,直到彻底消气的某个晚上,两人进行生命大和谐之后粉饰太平地假装无事发生。
  这样的相处方式让盛敛总觉得不痛快。
  他知道自己有很多毛病,也知道蔺青时有多看重那些生活里的小细节,但他只是从来没注意过,又不是蠢,说了他也能改,但不说要他自己悟,还要天天顶着蔺青时不满的眼神,这谁受得了?因此就算之后逐渐摸到一点蔺青时会介意的点,他也会故意反着干,看到蔺青时变脸会让他心情愉悦不少。
  他是和人联姻,不是来给人做奴才的!
  ——就算是奴才,也得主子给个明示吧?
  他恶狠狠地灌了点酒,咬牙切齿,身边的朋友却忽然把手机递到他眼前。
  刚才一下喝太猛,盛敛晃晃脑袋,凝神看去。
  “怎么那么多电话?”
  盛敛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满满的未接电话,上面的名字全都是他刚才还在抱怨的那个人。
  蔺青时。
  结婚后自然要存对方的电话号码,只是两人给对方的备注都是冷冰冰的全名,这会儿,仿佛是某个合作伙伴联系不上他开始夺命连环call,让人毫无接电话的欲望。
  更何况刚刚吵完架,盛敛心烦意乱,但悬在挂断键上面的手指迟迟没有落下。
  万一、万一大少爷是打来道歉和解的呢?
  而且……
  回想起上次没接电话后,晚上正兴致盎然的时候被蔺青时按着说教了一个小时差点软掉,盛敛黑着脸推开了身边的好友,气势汹汹地撞开门,走到了走廊上——要是蔺青时听到包间里的背景音,说不定电话一接通就要被挂掉。
  留给包厢里一点火气满满的尾音。
  “……又怎么了……”
  被留在身后的好友们对视一眼,露出打趣的笑。
  和好友们看好戏的轻松心态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盛敛此刻的心情。
  他感到暴躁,烦闷……总之,甚至在生意场上,那些狡猾的对手们都没能给他带来这种憋闷感,如今,蔺青时做到了。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非得我回去吗?”
  “蔺大少爷,我不回去到底是因为谁啊?你要不是来道歉的就挂了好吗?我现在听你声音就来气。”
  “怎么?太久没在床上见面了?”
  “?你明明也很舒……好好好我不说,是是是,我背上是清朝鬼抓的好了吧?”
  “到底是谁扯开话题……算了不跟你纠缠这个,找我什么事,打那么多电话不能是为了查我岗吧?”
  “……”
  说完查岗后,对面忽然传来呕吐的声音,盛敛张了张嘴,又把差点脱口而出的“你怀孕了?”咽回去。
  ……算了,到时候被关在外面的还是自己,他大人有大量,不和大少爷计较。
  转而换了句话。
  “嗤,怪不得现在又巴巴让我回去,怎么,身体不舒服又想起我了?我偏不……”
  “……盛敛。”
  不是平时那样冷冰冰的,或者隐含怒气的“盛敛”。
  电话那头,蔺青时微微发颤的声音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像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哽得他呼吸不畅。
  盛敛猛得攥紧了手机。
  第7章
  盛敛难得把摩托骑上了120迈。
  往常他的朋友总是笑他把高价买来的摩托车当几千块的小电驴使,骑个30迈还不如开电瓶车,外卖员超车的时候都得回头看看是哪个傻缺这么暴殄天物。
  盛敛当时理直气壮地说帅气和安全他都要。
  现在他却恨不得飙飞起来,擦着超速的线开,风的呜呜声都在耳边远去了,双眼紧紧盯着前方。
  ——他急着回家看蔺青时笑话呢。
  反正绝对不可能是回去关心蔺青时。
  只是,盛敛摘下头盔急匆匆推开别墅大门后,看见的却只有空荡荡的别墅。
  蔺青时不知所踪。
  *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前。
  刚从医院回到家的蔺青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眼前满满一茶几的检查报告发呆。
  在车上坐久了不舒服,刚刚干呕过,他眼眶还微微发红,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衣服也皱巴巴的,全然没了平日里的优雅冷静,但他此刻实在没有心情打理自己。
  一切都源于这些检查报告。
  不管它们来自哪家医院,都只得到了一个结论。
  ——他,是真的,怀孕了。
  几天前在元元的百日宴上,随口和盛敛争锋相对的那几句话,竟然成了真!
  有些话果然不能乱说,蔺青时按了按眉心,心绪纷乱。
  男子怀孕,简直闻所未闻,最开始为他检查的那些医生却说虽然还没有公开,但事实上国内也已经有过先例了,可能和胚胎时期的基因突变有关,目前具体原因还未可知,也有相关的医院和研究院在做这方面的研究,只是案例太少都没有突破性的成果。
  ……总之,不明原因,他怀孕了这个事实是不会改变的。
  第一次得到这个结果的时候蔺青时怀疑自己遇到了庸医——哪怕他从出生起就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并且现在确实有所好转。
  蔺青时无法想象会有一个正常的男性能够怀孕,而医生对此甚至毫不惊讶,但换了三家医院,看了十几个庸医之后,蔺青时不得不接受了这个晴天霹雳。
  他看着检查报告上的阳性,今天见到了太多次这两个字,这些笔画在他眼里逐渐扭曲,让他再一次头晕目眩,一股恶心感冲上胸口,他喝了口温水压了压,随后强迫自己从情绪中走出来,成摞报告被他扫到一旁,眼不见为净。
  稍稍冷静下来后,蔺青时开始思考要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ta目前还不能被称为一个“孩子”,而只是一个胚胎,蔺青时身体弱,又身为男性,因此自从ta出现之后就反应格外明显,最近又恰逢公司忙的时候,他消瘦了一些,反应也就更大,所以才会肚子疼,受到一点刺激就想呕吐。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给盛敛打了个电话,他和盛敛的关系再怎么差,作为孩子的另一个父亲,盛敛有权知道这件事。
  结果对面久久没有接听。
  往常,只有很重要的事情蔺青时才会主动打电话给盛敛,如果没人接,铃声响到第二个小节蔺青时就会迅速挂断,转而发消息给这个大忙人,这次,他却一遍又一遍打电话,执拗地等盛敛接起。
  十几通电话之后,对面终于传来了盛敛的声音,显然还带着昨晚的火锅的火气。
  结婚一年带来了一点肌肉记忆。
  面对盛敛的时候,蔺青时总是会习惯性竖起冰墙,电话接通后,他张了张口一时间想不起来该说什么。
  半晌才在盛敛不耐烦的质问中冷冷丢下两个字。
  “回来。”
  生硬到蔺青时自己都有些惊讶,纤细的手指捏起茶几上摆着的杯子无意识把玩着。
  果不其然。
  盛敛怒火未消,立刻和他争执起来。
  但蔺青时却没有被他几乎钻出手机的怒火灼伤。
  蔺青时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但就像沉闷的死水被扔进了一颗鹅卵石,他终于从得知这个消息后的死寂中脱离出来。
  别管怎么脱离的。
  总之和盛敛吵了几句之后,蔺青时平复了情绪,从枯坐中起身,把检查报告整理好,凝神开始查看医生给自己发来的相关资料。
  目前男性怀孕的案例虽然不多,但对这方面的研究倒是不少,只是大多都很晦涩难懂,网上倒是也有一些相关消息,很多人看了也就当个乐子——毕竟在亲身体验之前,蔺青时也完全不相信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