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裴焉今儿穿的是一套阔袖蟒纹朝服,衣领处绣着金线祥云,白玉腰带扎紧窄腰,他本就身量伟岸,配上这些,更显得矜贵禁欲。
  房幽努力平稳气息,朝他微微一笑:“摄政王,好巧。”
  这男人面色冷淡:“还以为贵妃是特意来堵孤的。”
  房幽藏在袖低的手握紧,颇有些厌他说话直白。
  她道:“你太自得了。”
  裴焉拱手:“那臣便先告退了。”
  “等等!”她语气急迫。
  裴焉静静地凝着她,想看她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从她手受伤,就开始不断地借由湘莲提些要求。要御医、要伤药,眼下更是不顾裴昱来追他。
  她想干什么,他心底里已然有数。
  曾经以为她对裴昱一往情深,而他们的十年乃是过往云烟,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也许她在意的,始终不过是谁能够当皇帝,而她又能否当皇后。
  恨她被权势迷花了双眼,却又庆幸自个儿有。
  可见着她真的来向他出击,他心中又莫名不痛快。
  趋炎附势,若他不是摄政王,她还会如此么?
  心中冷笑,好整以暇地打量她,听她虚伪地唉声叹气:“皇上做事太过分了些,甚至把我放火上烤。”
  房幽小心地瞥了眼裴焉,见他缄默不语,便只得咬牙吐出:“早知他扶不起来,当初还不如……”
  话止于此,留白莫不让人遐想翩翩。
  而裴焉心中冷笑更甚。
  她把房鹤明调走,不就是防着出事连累她阿耶么?
  眼下他顺了她的意将房渊也调离,她这便迫不及待地来勾搭自个儿了?
  第48章 第48章
  裴焉面无表情地立在那儿,仿佛看透一切,却又什么也不说。
  房幽额上因追赶他而密布的细汗又沁出一些,心里七上八下,想这男人心,更似海底针,让她摸不透、弄不清。
  她最烦裴焉如此脸色,搁以往必然是径直离开,但今时不同往日,她有意重归旧好,正想着拿崔云锦的事与他商量一番,毕竟对方也是他的亲表妹,哪成想裴焉先给她甩了脸色,语气硬梆梆的:“贵妃若无事,臣先退下了。”
  裴焉心中闷火自不必多说。
  她那言下之意不过是可惜选错了人,“当初还不如”?如何?
  选他么?
  婚前他几次三番表露心意,甚而为了她连造反夺位都做了准备,可她呢?她是如何做的?
  她说他家庭不幸、父母不和,说他配不上她,种种诛心之语她都说了个遍。
  眼下她见风使舵,他本该将自个儿受的屈辱尽数还回去,可望着她那双清亮的眼眸,他竟然荒谬地觉得,起码她的心又偏向了她。
  裴焉见房幽被他这句话惊得瞳孔收缩,唇瓣微微张开,略略有些畅意。
  不愿再听她扯些有的没的,他敷衍地拱手,转身离去。
  房幽看得目瞪口呆,望着他决绝无情的背影,脸上又青又红。
  她说得这样清楚明白,裴焉还与她装什么蒜呢!给了男人好脸色,果真会使其往上爬,他竟然还甩袖离去!是忘了他前些日子非要背她下山么!是忘了他不要脸地偷偷亲她这个有夫之妇么!
  房幽咬牙,在原地唾弃了裴焉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回宫。
  她心知裴焉如今的地位,众臣以他为首,而非裴昱,后者只不过是他的傀儡皇帝罢了。她没了做太后的指望,可不就得再与他和好么。
  今我弱敌强,唯有“忍”字一诀。
  从这一日相遇起,湘莲便联系不上禁卫司那头。
  她对主子的动作早有猜测,想是两位贵人重修旧好,这才借她之手频频来往,她自然乐见其成。
  然而出了这变故,她担忧地禀报给房幽,却见她只是随意摆了摆手。
  房幽也没法子。
  他耽于面子,一定要高声呐喊她房幽于他而言没那样重要,那她只好听着了。
  反正惦记弟弟妻子的又不是她,多年来放不下的也不是她。
  父兄接连离开京城,房氏缺少助力,连日来被贬官外放者不少,一时间外头又有流言,道是难怪贵妃频献妖策,许是房氏势弱,她有被废妃的可能。
  灵忧被拘在宫里,想跟房渊一块儿走也没法子,只能来向她打听:
  “小妹,真如别人说的那样,房氏要倒霉了么?”
  她是听严致欣所说。
  灵忧因身份尴尬,凡是皇后设宴都逃不脱,而房幽懒怠参加,近来总告假,自然不知严致欣又口出狂言。
  房幽懒懒地摇着扇子:“没那样严重吧……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灵忧还是叹气。
  因着她给房幽堕子药丸之事,她手中的消息源也被裴焉切断,与宫外断了联系,尤其是与她的情郎!再加之,房渊是被裴焉提议调往北地,她便更怨他了!
  灵忧口中念念有词:“你不爱他,是他活该,他实在是个坏人!”
  房幽停下扇子,嘴角浮出了一丝笑意。对这比她还小的嫂子,她实在觉得可爱。
  但见她烦恼与情郎分离,她心中不免又产生一丝愧疚。裴焉那样聪明,自然是知晓她的用意才主动提议将阿兄调走。
  她对勾搭裴焉十分有信心,却对过后东窗事发,父兄会否被严惩而焦虑,加之阿耶确实身子不好,这才想着让他们远离京城。
  房幽道:“你为何喜欢我阿兄呢?”
  她问话来得突然,灵忧本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此刻也变得有些羞赧,咬唇道:“他是个真正的男人。”
  房幽不解其意,听她解释道:“他是第一个见到我的蛊虫没有被吓到的男人。”
  自然有不怕虫的男人,但房渊是唯一一个被她的蛊虫淹没、一声也没坑的男人。
  那时她不服裴焉命令,故意将解毒法子往重了做,但房渊居然不曾置喙,比她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大胆。
  听到这个理由,房幽缄默。
  她是否该说,阿兄自小就怕虫子,幼时背着她去山上采花,被一只一指长的青虫吓得面无血色,一直到回了家还在哆嗦。
  而灵忧的蛊虫那样多,恐怕阿兄是被吓得失语,而并非是胆大。
  不过,二人乃是欢喜冤家,既然情投意合,她还是不要多事了。
  灵忧撑着脑袋:“我与他聚少离多,这下又分开了,还不知何时能见面呢。”
  她要为裴昱治毒,他必定不许她离开上京。
  房幽安慰她:“别急,也许很快就能见面了。”
  灵忧不语,只是默默叹气。
  缓了会儿又将这事抛之脑后,提起别的:“听说过几日选秀,你是不是要去?”
  房幽点头。她都已经替裴昱背了那样大一个黑锅,他怎会舍得不继续用她吸引火力。这昏庸的皇帝说不准会想,将她榨干最后一滴利用价值,便弃如敝履。
  可惜,她要在那之前,先反了他。
  灵忧道:“也带我去看看吧?这么热闹的事,我当真想见见呢。”
  房幽浅笑应了。
  端午佳节,皇帝设宫廷家宴,然而裴焉未曾参与。
  又过几日,准备良久的选秀正式开始。
  皇后撑着病体与皇帝同坐上首,待到众人向她问过安后,卢佩音便先行离去了。
  自从房幽向她说出行一大师的救命之法后,她反将这后位看得更重,加之严致欣与翠钏两个总吵嚷,让她身体更差了。
  皇后走了,原本静默的场合显得有些放松,毕竟谁也担不起惊扰凤体的罪名。
  裴昱看一个满意的秀女,便偏头问房幽:“阿幽,你觉得如何?”
  他这是打定主意要将奸妃的名号在她身上钉死,房幽便轻飘飘回答:“臣妾看这些娇花,实在心有不甘,求皇上别为难臣妾。”
  这一句话便将他顶了回去,裴昱也不恼,对她又往自个儿身上添妒妃的行径十分满意,转头又问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翠钏与严致欣:“二位爱妃觉得呢?”
  严致欣经了严怀山点拨倒是不语,翠钏却扬着笑坐到皇后的位置上,手轻轻地往下一指:“这个,那个,还有右数第三个,臣妾都觉得好。”
  她挑的几个都是颜色极佳的,裴昱自然心动,只是看向名册,又觉这些秀女家世太好,若日后一性死了,只怕不好交代——
  但他抚了抚下巴,又觉堂堂皇帝不必瞻前顾后,当即留下了这几位。
  房幽看着这两人,颇有些昏君妖妃的做派,一时眼皮狂跳。
  原本裴昱要选妃,她只觉得他昏聩无道。但翠钏这般留下那些家世极好、长得又漂亮的秀女,眉眼间更有一股狠色,她心中忽而想起——
  她只怕是在报复!
  裴昱害得她命不久矣,她便要多拖几人下水,这些年轻的姑娘都与她结局相同,那便是最好。
  事情太多,她竟然忘记,裴昱便是这蛊毒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