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下一步,便是青州。
  而西南六州将领,一直是卫衡的心腹。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一直在搜捕刘德光,可谁能想到,这厮竟然敢逃到他们的地界去。
  “不过以刘德光的才智来论,他定想不出此举,也不敢冒险。”
  “是啊。而且那徐灏乃草包一个,率领区区十万兵马,是如何在西南六州的眼皮子底下夺得虎城的?”
  “依我看,他背后定有人指点。”
  另一名为贺阶的属臣沉吟片刻,“诸位莫忘了,淮西侯李慕之下还有一子,名为李沧。李沧此人,才学卓绝,在淮西郡内百姓中有极高的威望,更有甚者竟超过了他的父亲淮西侯。可此人似身世存疑,故而一直处事低调。”
  “贺兄,若照你之言。李沧无心权势,此时又为何要冒出头来?”
  郭钦与卫衡对视一眼,两人纷纷从对方眼中猜出了答案。众人见他们二人打哑谜,心里抓心挠肝的。
  “郭卿,您倒是别卖关子啊。”
  郭钦抚须,淡淡道:“恐怕李漠已经成为了他父亲的弃子,转而开始扶持他的大儿子了。”
  众人惊呼,“也就是说,李漠在汝城秘密会见当地兵马商,只是为了吸引火力?”
  “也并不全是。”
  郭钦眸子里透着些忧虑,“汝城灾情最为严重,若在此起事...恐怕城中动乱,民怨四起,对政局不稳呐。届时若西南举事成功...李慕便可顺势挥师南下,百姓一呼百应也有可能。”
  幕僚们闻言不禁沉思,后脊发凉。李慕此举真可谓称得上恶毒,不论是西南军事还是汝城灾情,只要稳住一头,益处便无可估量。
  “两面受敌,主上我们当往何处派兵啊?”
  副使吴悬这时开口,“主上,由于刘德光出逃,我们的人马大多被派去了接管荆州,此时在陵都城内的驻守兵马不多。”
  卫衡敛眉,他缓步走回案前,指尖划过案上摊开的地图,最终停在某处,“青州,绝不能失守。”
  况且,荆州兵马离虎城和青州都近些,他们不可能舍近求远。
  郭钦此时沉吟片刻,“主上,那汝城那边...吏部的顾翀此前来找过我,他说陛下召他入宫,想必此时户部已经将治水的人选...呈递了上去。”
  “户部原本拟定的人选里,都有谁?”
  “忠肃侯府何仲,兵部侍郎白玉栖,匡沉瑾,还有...护国公府安礼弘。”
  与他们想的大差不差。
  贺阶拱手作揖,“主上,我与顾大人看法一致,皆认为匡沉瑾此人不可担治水之责。他为陛下倾力提拔的新贵,此番治水成功,必能助他仕途飞升,如此一来,京中形势可就复杂了。”
  郭钦却摆摆手,语气颇有些沉重,“江南灾情严重,主上又仁慈深厚,心系百姓。能胜任治水赈灾之任是我们考虑的首选,贺兄,你失言了。”
  贺阶闻言,下跪行礼,及时认错,“属下失言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吴悬在一旁帮腔,“匡沉瑾自调任京城度支使以来,处事决绝不予后路,这样的性格确实于治水无益。”
  如此以来,便只有安礼弘了。身为世家之首,陛下对他心存着忌惮,不会影响目前的局势。
  卫衡微微闭目,指节抵在太阳穴处轻按。
  幕僚们不敢再作声,主上会不会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换人,这是个问题。
  只是,主上一旦妥协,便是等同于默认公主可以在他面前随意关心其他男子,这与主上而言尊严有损。
  众人这么思忖着,也就存了看戏的心思,默默等候着卫衡法令。
  卫衡视线快速扫过他们,面色一沉,“西南境战事将起,粮草需先行筹备。三日内,我要看到详细的调度方案。”
  吴悬惊呼,一时面露难色,“主上,三日恐怕……”
  卫衡冷冷地瞥他一眼,吴悬立刻吓得噤声。
  “兵贵神速。”他语气平淡,眸光锐利如鹰隼,“若因粮草延误而致战败,诸位——”
  “属下明白。”
  卫衡收回目光,重新坐下,执起茶盏轻抿一口,神色已恢复平静,仿佛方才的锋芒只是错觉。他淡淡道:“都退下吧,按我说的办。”
  幕僚们如蒙大赦,纷纷行礼告退。
  卫衡开口,“郭钦留一下。”
  郭钦早料到如此,在侧静静等候,“主上有何吩咐?”
  卫衡眸光深沉,似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沉声开口,“此次安礼弘南下治水,本王想让你领命随行。”
  郭钦垂手领命,“只是陛下那边,应是更属意匡沉瑾揽下此事吧。”
  “陛下那边,我自会去同他说。”卫衡眸光深远,望着外头淅淅沥沥不断的雨注,无非就是再放些权。
  陛下如今,也快十八岁了。
  ###
  不知不觉,暮色四合,天已经完全暗下。郭钦走出书房后,外头的乔生才一脸慌张,踉踉跄跄地跑进来,“府君,不好了。公主殿下寒症复发,此刻已经烧得不省人事。”
  卫衡蹭地一下起身,阴沉着脸向门外去,“为何早不禀告?”
  乔生被吓破胆,哆哆嗦嗦道,“奴才以为...”阴鸷的气场和威压令他无法再出声,他后知后觉。
  虽然从前主上吩咐过,书房与议事堂重地,他在议事时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可公主殿下...是那个意外。
  冷冽的命令从耳边飘过,“自己去领十棍子。”
  乔生怔忪后怕地领命,“是。”再一睁眼,堂内已无人,只留一抹一角消失在拐角的夜色中。
  后半夜,姜采盈烧得厉害。
  院中门大敞着,卫衡披星而来,只有主屋门房半开,廊檐下的灯笼氤氲着暖黄色的光。
  他轻推门而入,室内乌泱泱地围满了一群人,府中大夫透过纱帘,时刻关注着她的寒症。
  卫衡止住屋内人的虚礼,“她怎么样?”
  众人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府君不必太过忧心,公主殿下只是急火攻心,又淋了些雨,造成寒热反复。按照上次的方子,煎服两幅药喝下去,大概明日就能退热了。只是今晚还需有人在旁仔细照料,切不可再受寒。”
  “多谢大夫。”卫衡的心微微宽了些。后半夜,他遣散了众仆人,只有揽月在廊庭之下煎着药。
  帷幔之内,月色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庞。卫衡坐在床边,伸手试图去抚平她紧皱的眉心,却听到她口中喃喃的呓语。
  “春娘...”卫衡凑近去听,“安少卿...”
  “小心...”
  闻言,卫衡握住她柔荑的手稍稍加重了力道,他眼眸漆黑,下颌线收紧。
  躺着的人似乎被捏得疼了,眉心皱得更紧。卫衡抿直唇线,见状轻叹口气,松了手。
  “府君,药煎好了。”揽月小心翼翼蹲着药碗进来。
  “拿过来。”
  揽月有些错愕,“府君,让奴婢来吧。”公主殿下很怕苦,吃药的时候有点儿磨人,估计得耗到后半夜。
  卫衡凉凉的眸子盯着她,眼神中的寒意骤现。
  揽月不敢再强求,“是。”
  卫衡手伸到她腋下托住后背,将她整个人抱坐起来。半昏迷下的她身体柔弱无骨,很听话地躺在他怀中。
  沉重又缓慢的心跳,一下下敲击胸膛。
  很快,卫衡便知道了揽月的用意。
  姜采盈在病中紧闭着唇关,连一点药都喝不进去。即便强行将药给灌进去,也会被她下意识地吐出来,然后顺着嘴角往下流。
  揽月在一旁看得着急,“府君,还是让奴婢来吧。”
  公主殿下不喜药味儿,若是药汁顺着嘴角流进了领口,明日公主醒来该闷闷不乐了。
  卫衡目光沉沉的,“不必。”
  揽月还欲开口,却只见他端起药碗将药一饮而尽,然后对着公主的嘴...
  非礼勿视。
  揽月红了脸,快速退了下去。其实她想说...公主殿下喝药,是有特质的细长小圆管的啊,不必非要如此。
  “吱呀”一声,屋内的幽静被隔绝。
  月影沉沉照在窗柩之上,也照在床前依偎的两道身影之上。她的脸颊被月色照得格外白皙清瘦,
  病中的她显得格外瘦小呼吸薄弱,仿佛风一吹便要消散。卫衡加重了攫取的力道,吮吸着。
  终于...她睫若鸦羽的眸子轻轻颤了颤,怀里的人在动着,“唔...”
  姜采盈溺在沉沉的梦里。
  好苦...但好软...
  第29章
  两日后,阳光明媚。
  姜采盈眼眸转醒,日已上三竿。揽月时刻注意着帷幔内的动静,“公主,您醒了?”
  姜采盈揉着太阳穴,任由揽月扶她起来,“怎么不唤醒我,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揽月小心翼翼托着她,“公主,现在正好是辰时,您已经昏睡了三日。大司马吩咐,说让你好好休息,宫里那边,他会向陛下交代。”
  “什么?”姜采盈微怔,三日。她忙问道:“揽月,这两日宫中是否出了什么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