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胡双从上铺爬下来，揉了揉眼睛,“吃完早饭要回厂里补觉，要不下午培训肯定会打瞌睡。”
  于初月同样精神不佳。
  四人没再多聊，默默收拾好行李，确认无遗漏后就去找张文心和陈昭。
  下车后,他们一眼就瞄见了站台上的于佩兰。
  于佩兰笑着打趣：“怎么都蔫巴巴的？玩得舍不得回家？”
  于知乐说困,打了个哈欠,其他人也跟着一个接一个地打起哈欠。
  见状，于佩兰也不扯闲篇了,径直带几人到附近的国营饭店吃早餐。
  温热的白粥落肚,众人精神了几分,话才渐渐多起来。
  “最近厂里怎么样？”于知乐问。
  于佩兰笑了笑：“前些天开了年前动员会，场面相当精彩。”
  虽然消息在省城传得沸沸扬扬，但她没有在人声鼎沸的场合复述的打算，没说得太详细。
  于知乐会意,转而问起贺有安的近况。
  “船厂任务重，他忙。”于佩兰含糊应了一句，随后转移话题，“吃饱了吗？要不要再点两笼包子？”
  大家纷纷摆手，都说吃饱了。
  走出饭店，一行人分路而行。胡双直接回红星船厂，陈昭去往招待所，其他人则回罐头厂家属院。
  临近上班时间，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偶有路过的也脚步匆忙。
  于佩兰见四周无人，才开口讲起几天前的事。
  年前动员会向来都是先总结下半年生产情况，再指定不足，最后激励大家铆足劲为年关作准备。
  下半年，两位副厂长手底下生产线的业绩悬殊，而且王副厂长管理的车间问题频发。
  “厂长才批评了两句，王副厂长就拍桌摔椅。”于佩兰想起他扭曲的面容，表情嫌弃，“他说厂长公私不分，还故意让人针对他。”
  “那个人是我？”于知乐指了指自己。
  于佩兰点头肯定，说：“他对你有怨气，而且这两天像吃了火药一样，你注意点。不过，他要是太过无理取闹，你也别忍着。”
  说完，她把钥匙递给于知乐，自己则去上班。
  于知乐几人一到家就倒头大睡，一觉睡到于佩兰下班。
  年前生产任务重，午休时间被压缩，她们简单煮了泡椒粉，吃完后姑侄二人就出门上班了。
  于知乐远远就看见罐头厂大门前站了一群人，走近发现是王副厂长在训斥人。
  底下的人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一小部分人低头撇嘴，大多数人显得漠不关心。
  王副厂长一见到于知乐，立刻掉转枪头，阴阳怪气道：“哟，谁来上班了？原来是我们厂长高薪聘请，但这半个月都见不着人影的于师傅啊。”
  于知乐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没有呛声。
  王副厂长心底本来就窝着一团火，又觉得自己被无视了，破口大骂：“你不过是一个临时工，神气什么？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收拾包袱回家？”
  “好，那我现在就走。”于知乐不惯着他，转身要走。
  王副厂长被她这一出弄得下不来台，脸色更难看。
  这时，一个身材瘦小的眼睛男从人群中跑出来打圆场，道：“于师傅，副厂长最近为了厂里的事心力交瘁，一时说错话，您别介意。”
  “以后王副厂长可得多加注意，避免祸从口出。”于知乐挑眉轻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心胸广阔。”
  王副厂长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勉强挤出笑容。
  被他欺负惯了的下属不禁掩嘴偷笑，看于知乐的眼神冒出精光，期盼她再好好整治这个仗权欺人的人，也希望她能待得久一点。
  “小林，带她去香辣章鱼车间。”王副厂长主动掐灭这群人的幻想，扭头大喊，“其他人回去上班，偷懒被我抓到的都扣工资！”
  说完，他甩手离开，背影却透出几分狼狈。
  眼镜男朝于知乐礼貌一笑，为她引路。
  于佩兰转身回办公室，其他人则低声交谈着向四周散去。
  到了车间，于知乐让调味师傅按照当前的配方炒制一盘，尝过后给出修改意见。
  在他们尝试新配方时，她让小林带她去别的车间了解情况，发现王副厂长管理的车间气氛都是阴阴沉沉的。人人埋头干活，但效率并不高，还会出现很多次品。
  等她逛完一圈，两个调味师傅只炒了一盘，等她给了意见之后才又动手，完全只看她指示。
  第二天，她改变了工作模式，一直待在调料间，却也发现他们干活总是懒懒散散的，戳一下才动一下。
  “这两个是王副厂长的姻亲，他们最惯蹬鼻子上脸。”小林悄悄告诉她。
  于知乐了然，没搭理他们，只做分内事。
  到了第三天，那两人看她脾气好，索性甩手不干，把所有工作都扔给他，坐在一旁喝茶聊天。
  “于师傅，你本来就是厂长请回来调味的，总不能指着我们干吧。”其中一人说。
  另外一人则点头附和：“就是，你调好了把配方告诉我们，我们之后会跟着配方干活的了。”
  他们声音不小，在外头工作的人也能听见，摆出看戏的姿态。
  于知乐看了看手表，不急也不恼，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那两人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越想越觉得不妥。
  下一秒，王素梅的声音就出现在外间，她厉声道：“怎么都停手了？再不处理，章鱼都要发臭了。”
  她一出现，两人顿时冷汗直流，连忙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干活。
  王素梅进门后看了看于知乐，随后拧眉质问：“你们三天还没调试好一个配方，怎么回事？”
  “厂长，这不怪我们。”调味师傅恶人先告状，还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师傅她，唉。”
  另一人与他对视，立即配合演戏，声泪俱下地控诉于知乐藏私，说她不尽心尽责。
  “小林，你来说。”王素梅瞥了他们一眼，点了小林的名字。
  那两人心底瞬间乐开了花，小林是王副厂长的秘书，早已被他们划进了嫡系的范围。
  然而，小林推了推眼镜，一五一十地将两人偷奸耍滑并把活全甩给于知乐的过程讲了出来。
  两人顿时傻眼了，愣了几秒，噗通跪倒求饶。
  而后一场狗咬狗的好戏上演，作为表兄弟的他们互相指责对方是主谋。
  “行了，你们明天都不用来了。”王素梅一锤定音。
  紧接着，她走到车间，朗声道：“如果车间的效益继续下降，次品率却一直降不下去的话，厂里会开会商讨砍掉生产线，你们看着办吧。”
  这话听得众人心头一惊，立刻埋头苦干，生怕她的眼神落到自己身上。
  王素梅和小林一同离开。
  几分钟之后，于佩兰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调味间很快传出锅铲碰撞的声音。
  与此同时，王素梅铁面无私抓典型的场景在王副厂长手底下的车间一遍又一遍地上演。
  王副厂长今天休假，接到心腹报信后，急急忙忙赶回厂里，又在厂长办公室大闹了一场，吃瘪后愤然离开。
  “呵，还以为这里是王家。”王素梅冷笑一声，吩咐小林通知相关人员召会议。
  会议在第二天举行，打了王副厂长一个措手不及，让他完全没有时间去走关系。
  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王副厂长就被停职了，并因为受贿而被扣押调查。
  厂里还开除了一批与他有裙带关系的职工，他的职位由于佩兰手下业绩最好的车间负责人暂为代理，而小林摇身一变成为香辣章鱼车间主任。
  于知乐像个没事人一样上班下班，并且恢复了此前的工作模式。
  罐头厂家属院传出各种谣言，其中最离谱当属有人猜测她会在年后空降坐上副厂长的职业。
  直到厂里传出她与王素梅签订了机器租借协议，大家才慢慢回味过来，这是一场不见血的战争，而王素梅就是幕后的执棋人。
  “你根本想不到，前两天有多少人来打探消息。”张文心讲起那些流言蜚语，笑得直不起腰，“甚至有人猜你是厂长的亲生女儿，小时候被寄养在佩兰姑姑家。”
  于知乐耸了耸肩，她只是让于佩兰将车间情况反馈给王素梅。
  谁知，对方直接约她第二天早上到国营饭店见面，一开口就直言不讳地表示要将王副厂长从职位上撤职。
  “小林是我的人，他对那些人的性格都很了解，你只需要配合他。”王素梅将协议和笔推到她面前，“八成新的机器，租借费用在原基础上减免一成。”
  于知乐微挑眉，确认协议没问题后就签了名，之后的事比她想象中还要顺利。
  “于同学，你们从京市回来了？又来探望小榆？”乔老师母亲的声音将于知乐拉回现实。
  大娘赶早去屠宰场抢了半只新鲜老母鸡，笑容满面。
  于知乐点点头，问：“方便吗？”
  “方便方便。”大娘叠声应道，领着她们往家里走，“她窝在家里可无聊了，又整理出一批书，还想着下午让女婿送去罐头厂家属院呢。”
  于知乐她们带了两件小礼物，一是送给乔榆的毛绒帽子，一是送给
  两位小姑娘的虎头鞋，都是副业组的朋友们凑钱买的。
  乔老师见到她们很惊喜，看到礼物心里一暖，谢谢她们的惦记。
  几人在书房待了很久，天南海北地聊天，不时传出阵阵笑声。
  乔老师心情舒畅了许多，在她们提出告别时，她恋恋不舍，再三挽留她们留下吃午饭。
  “我们约了运输队，快到集合出发的时间了。”于知乐解释。
  签完协议后，她就打电话回海东镇找刘书记，刘书记派人与省城运输队交接，安排好车运送机器回海隅村，她们跟车回去。
  而且，外出跑长途的方卓和葛泰这会估计已经回到省城。
  乔老师颇为遗憾，带她们去看了看熟睡中的双胞胎，便唤来乔主编帮忙搬书。
  一行人下楼，恰好碰到来接人的方卓和葛泰。
  见状，两人快步上前，接过所有书籍资料，与她们一起回罐头厂家属院。
  简单吃过午饭，于佩兰送众人下楼，装载好机器的大卡车已经在等他们。
  于知乐上车，摇下车窗挥手告别：“姑姑，回去休息吧，不用送了。”
  后视镜里的于佩兰的身影越来越小，很快就完全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