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温白然闻言,敛了敛眸子,淡笑着摇摇头,“我还差得远。”
  论头脑和心志,她都还不够。
  最多,最多是比别人多了些毅力。
  许兰君不喜欢她妄自菲薄的模样,“干嘛这么沮丧?上次见你还不这样。”她用鞋尖顶了顶她,低了声音问:“发生什么了?宋叙欺负你了?”
  温白然立刻道:“没有。”
  “那是怎么了?”
  她也说不上来是怎么了。
  可能是有点落差。
  许兰君,钟毓,包括只有一面之缘的法比安娜。
  乃至祝绮薇。
  围绕在宋叙身边的人,无不站在她的高处。
  学历,能力,手段和工作。
  比起这些来,她虽然还不至于自卑,但脱离舒适区后的茫然让她突然就不那么自信了。
  从前周凛和他的圈子都以不学无术著称,她越努力,他们看她的眼神越带着种崇敬和畏惧,让她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好像是正确的,是主导的。这种情况下,无论再多的入侵者在她眼里都只是轻轻一挥就能扫去的障碍。
  她一面寻求着离开这条充满路障的小径的方法,一面又在这种重复清扫里得到满足和休憩。
  现在这种情况终于消失了。
  但是轻松好像并没有到来。
  相反,她正在不断感受到自己的虚荣和卑劣。
  午后阳光正好。
  不远处的游客已经绕场一周回到了起点,教练正在扶他们下马。
  许兰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她的身影挡住了太阳,温白然眼前一暗。
  “天气真好啊!”
  她回过神,抬起眼睫,“嗯...”
  “别窝着,来晒晒太阳去去霉气。”许兰君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推着她到阳伞之外。
  冬日没有夏天的酷暑,太阳仍然烈性得不由人直视。
  陡然进入光亮下,温白然条件反射地闭起眼,适应后才让眼前充满开阔。
  “做人和射箭一样,讲究一个专心致志,想太多没有好处,只会让你脱靶。”许兰君在她身后,突然握着她的双手做起了搭弓的姿势。
  “像这样。”她拉开温白然的右手,食指贴近耳垂,循循善诱地教她,“手要平,心要稳。”
  温白然莫名屏住了呼吸,随着她的节奏调整眼睛的方向。
  忽然,两个男人并肩走近了她们的视线。
  她一顿。
  不远处,周凛穿着巴洛克风格的连体衣,牛仔的材质,随意搭开的扣子衬出他的随性和不羁。宋叙一身专业定制的骑马装,黑马甲,灰衬衣,长筒马靴无限拉长了他的比例,俨然是一丝不苟的复古绅士。
  这两个同样气质超群的男人却展现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风格。
  朝这边蜿蜒来的小径仿佛是他们的专属伸展台,路过的游客纷纷驻足回头。
  看着他们越走越近,许兰君在耳边的声音接着说:“你要找准你的靶子,想象世界上只剩你和他。排除掉一切干扰项,让你的眼睛只看得到他。”
  她的靶子......
  是谁?
  “你们在做什么?”
  恍惚间,他们已经到了面前。
  周凛看一眼两个女人亲密的站姿,奇怪她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宋叙对上温白然怔怔出神的视线,眸色变得幽深。
  “教她射箭啊。倒是你们,男人梳妆打扮起来也是慢得很啊。”许兰君若无其事地搭着温白然的肩膀,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们两个的装扮,嗯,不错,看起来像两个男模。
  她满意地吹了声口哨,“还挺赏心悦目的,是吧小温?”
  温白然回过神,从他深邃的目光里别开眼,有些讷讷地点头,“嗯。”
  周凛被她们两个一说感觉怪怪的,嘟囔道:“什么赏心悦目,明明是英俊潇洒。”
  许兰君被逗笑了,“行行行,怎么说都行。你们准备好了吧?那赶紧去挑马吧。”她说着,跳到周凛身边拽起他的胳膊就往马场跑,还不忘回头叫上温白然,“小温你们也快来啊!”
  见周凛回过头来看她,温白然眼睫闪了闪,不由侧眸。
  宋叙对她刚才茫然的表情视若无睹,淡然地牵着她,说走吧。
  /
  温白然对骑马没兴趣,尤其她现在心神不宁。
  教练牵着她在场子里溜了两圈,她没感到多少乐趣,反而被颠得尾椎骨都要碎了。
  倒是另一边的三个人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不需要教练带,策马驰骋扬起的尘埃远远将她甩开。
  教练划着手机问她还要不要再来一圈,温白然说不要了。
  她准备下马,身后传来一阵靠近的马蹄声。
  刚才还在和他们赛马的宋叙出现在身边。
  他勒紧了缰绳停在和她距离很近的地方,伸手说:“到我这来。”
  他突然靠近,温白然身下的马被惊动,不安地扬了扬头,吓得教练手机都掉了。
  她害怕摔下去,双手死死抓紧缰绳不敢放。
  “我不骑了,我要下去......”
  话未说完,宋叙从他的马上倾身,长臂铁铸一样环过她的腰腹,“松手。”
  温白然来不及多想,只感觉他的声音很近,下意识就照着他的话去做了,松开手的瞬间,腰间一紧,接着整个人便腾空起来,她的尖叫还没发出来,下一刻就已经稳稳地坐到了他的马背上。
  心脏怦怦跳,剧烈地差点吐出来。
  “宋叙!你想吓死我!”
  她捂着胸口回头去瞪他,却见宋叙在笑。
  从扬尘里穿梭回来的人,冷隽的脸上洁白不染,他略微狭着眼睛,俯身靠近的气息充满了温热,“怕什么,我还能摔着你?”
  “......”
  温白然莫名弱了气势,“谁知道呢。”
  身下马鞍的长度恰好足够容纳两个人贴紧的距离,宋叙从身后环住她,握着她的手放在前鞍桥上,嗓音含笑,“那试试。”
  和刚才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宋叙策马,速度带来的烈风与阳光激起了肾上腺素的分泌,风驰电骋的快感很快打开了她的胸腔和眼睛,连颠簸都不觉得难受了,昏昏欲睡的无聊合着飞扬的尘土一同被抛诸脑后。
  她听见风把心跳和呼吸都吹得好远好远。
  马场很大,往后还有一片空地,宋叙一直带她骑到接近外围才停下来。
  “吁~”
  风在耳边熄灭,脸上的毛孔里还残留着风被灌满的麻。
  宋叙问她还怕不怕。
  温白然说不怕。
  她第一次体会到骑马的快乐,果然,还是要有速度刺激才行。
  她都想再来一次。
  宋叙笑,声音随即低下来,“那可以原谅我了?”
  她一怔,“...原谅你什么?”
  敛了眸子回头看过去。
  身后的人眉眼深邃,紧密的注视让她有种被看穿的不安感。
  他太犀利了。
  看什么都这么准。
  不,不是他看得准。
  是他知道他做了什么,而她讨厌这个。
  昨天晚上周凛同她一起上楼,半天都没下去。
  老实说,他会怀疑她非常理解。
  但他用另一张房卡开门。
  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他不在房间里,你是不是有点失望?”温白然淡声问。
  她昨天晚上确实有些不舒服,不是为他的怀疑,而是他相信他的怀疑多过她。
  宋叙眉心微凝:“我没有这个意思。”
  温白然:“没有你为什么要道歉?”
  如果他不是想看他怀疑的场面,他大可以敲门,可以打电话,可以用一切办法通知她他要回来了。
  恰恰是他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秒钟就做了预设,才会不声不响地上来证实。
  宋叙眼底沉下去,没有说话。
  四周空旷,安静得诡异。
  太阳渐渐退到不远处的树林之后,天色阴下来,风吹得人冷了。
  温白然不禁往身后那个温暖的怀抱里靠了靠。
  她其实明白他和自己有一样的防备。
  就像她认为如果祝绮薇现在回来,宋叙也会跟她走一样,他不信任她和周凛也是情有可原。
  何况恋爱原本就是一件没有保障的事情。
  每个人都该对自己负责,而不是他人。
  她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默了默,她偏过脸去,用额角蹭了蹭他的下巴,软了音调说,“好了宋叙,我们不要说这个。我昨晚没有说什么,今天也不会再找你麻烦。”
  她抬起头,看上去,认真道:“与其要我原谅你,不如你告诉我,你下一步准备要做什么。”
  宋叙沉声:“什么下一步。”
  温白然见他还要装傻,不由将身体更多地扭向他,直接问:“法比安娜要见的人是谁?”
  她昨天已经问过乔伊了,向隼周四就回西湘去了,要到下周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