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男替身 第97节
  “给我一点建议。”
  他稍稍皱眉,一副受困的口吻。
  要不是精神不济,真该拍照留念。
  表哥:“你脑子比我好,你不需要。”
  陈言:“你有恋爱经验。”
  “就一次,分手了少提!”
  “你是局外人,看得更清楚。”
  “我就是一个五点刚躺下、六点被你吵醒的犯困的人而已。”表哥忍无可忍,抄起肥猫往前一抛:“财神,咬他!”
  “喵?”圆滚滚的毛球被准准接住,两只湛蓝大眼对上人类浓黑的眸。
  陈言挠了挠它下巴,像乔鸢曾经挠他。
  “喵呜~”
  财神愉悦眯眼,扭身往人身上蹭。
  “叛徒。”表哥托脸,认命地打出第七个哈欠,声线闲散:“取决于你要哪种结果,全身而退还是——”
  “第二种。”
  得,白问。
  “那就把
  握你最后的时间,像末日要来了一样,该刷的好感刷满,该献的殷勤一点都别落下。接着——”
  “及时跑路,拉开距离,双方冷静。”
  “最后多观察,多联系,有必要就去淋两场雨、跳一下江,出场小车祸断手断腿也行,总之装乖卖惨无所不用其极,随机发挥,真诚道歉,然后求和好。”
  原理是小别胜新婚。
  有的时候情侣气头上最容易失控,你一言我一语,越了解越扎人,脱口而出的字句化作匕首横亘,往后任谁碰一下都疼,瞟一眼心寒。倒不如给彼此一个缓冲的空间,待情绪冷却再坐下来好好聊。
  再登不上台面的手段,重点在于向对方传达情感。我想你,喜欢你,需要你到没有你就会死掉的程度。言语和态度卑微一点、夸张一点无所谓,真挚就够了。
  要是许多年前懂得道理,有的人也不至于为上段情感画上那样惨烈的句号。
  可惜了,醒悟常常来得太迟,跟不上恋人分开的步伐。
  眼下只能作为一条心得传授表弟。
  建议给完,军师直挺挺往后倒下,拽下眼罩:“关门,顺便给财神喂粮,再见。”
  七点,陈言带着一身晨间冷气赶往实验室。
  接下来几天,乔鸢便明显感觉到有的人……似乎稍微有些过于黏糊了?
  一改以往克制的风格,不分白天黑夜,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陪着,活像口香糖。
  ——长腿的那种
  。
  注:腿特别直,而且长。
  乔鸢去医院复查,问及手术,医生掂着拍片结果看了又看,点头道:“专家判断的没错,你不属于器质性失明,虽然跟心理情况挂钩,可神经方面确实也有些关联。”
  “上次查不出所以然,今天结合片子就挺明白,应该是神经传导轻微紊乱。”
  “可以考虑做一个微创减压手术,不需要包眼,到时住院观察一天就行。”
  谈话时陈言立于室外,或许多多少少能听见一些,他并未多问。
  手术定在一周后,乔鸢提前请了假。
  那之后,不太确定陈师哥打什么主意,奋力表现争取缓刑?弥补谎言?总归事无巨细。每天端茶倒水,洗果削皮,凡事亲力亲为,就差抱着人去上厕所。
  ——这就太不见外了。
  因此冷言拒绝,挑剔的乔病人暂时只接受帮忙洗澡、吹头发、抹身体乳等项目。
  谁让她头发多,吹起来确实费事。
  手术前一天下午,林苗苗来探望时,两天不见的好朋友正悠闲安适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享受独家按摩,吃着剥好的葡萄,‘听’老师推荐的某英文原版无字幕时尚电影。
  表情十分放松,气色也相当红润,相当健康,相当好。
  “苗苗来了。”乔鸢闻声手肘推一下人,“家里还有苹果么?”
  林苗苗喜欢吃苹果。
  “不用麻烦,呃……谢谢。”余光瞄着陈师哥径直走进厨房,林苗苗换上拖鞋,视线飞扫一尘不染的地板,整齐排列零食的茶几,以及厨台上大包小包堆放的食材。
  “他好紧张。”
  确定当事人仍在找苹果,林苗苗紧挨朋友,压低声音悄悄问:“他跟你坦白了吗?有没有代替的事啊?没提酒店?”
  “没说,也没问。”
  葡萄咬出汁水,溅湿唇瓣。
  好吧,林苗苗收回上一句话。
  她不懂。明摆着就快露馅了,怎么能这么镇定呢?难道已经想好让人无法不原谅的理由?又或者,实际上是和明野一样不走心的渣男,打算占够便宜就跑?
  聪明人的脑子令人不解。
  事实上,乔鸢也在等。
  一直等到次日上午,手术即将开始。
  “明野。”
  她偏头问:“你没什么话想说?”
  有。
  护士来往,推床滑轮飞滚,好似几位急症患者和交通事故受害人同时入院,病房外此起彼伏的呼痛、叫喊、哭泣声。
  “怕吗?”
  陈言站她身前,俯身凝眼,手掌贴耳,稍稍掩去一些杂响:“以前有没有做过手术?”
  “没有,不怕。”乔鸢再次询问。
  “这就是你想说的全部?”
  他视线滚烫,指腹倒很温柔,碰了碰她耳后的皮肤:“其他的,等你出来再说。”
  “乔女士,准备好了没,到你了。”
  护士叩门。
  “行。”乔鸢松开手,“出来再说。”
  陈言握着她的手紧了一下,随后松开。
  眼睑注入药水,手术只须局部麻醉。
  换言之,乔鸢全程清醒,身边每一个人发出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皆清晰可闻。只视线模糊,意识止不住地走神。
  明野、尤心艺,苗苗,陈言;游离、背叛、谅解、吸引,生病的小半年来,似乎发生了许多事,可归拢起来,她的人生又好像并未发生任何重大的改变。
  一个朋友失去了,会有另一个。
  一个男朋友决裂了,也会有另一个。
  生活中的所有要素好比四季般转换,有时使人疼痛,级别远比尖针挑破脓包严重,几乎产生难以撑下去的错觉。
  然而如阿婆所言,人是一种顽强的动物,只要每天照常吃饭、睡觉,多做劳动,再沉重的命运终究化作抽象概念,抵不过真切的米饭和树叶植物的气息。
  手术在漫想中结束,很快,她被推出手术室,试探性睁开眼睛——
  太亮了。
  下意识躲闪,瞳孔瑟缩。
  “把灯关了。”医生对她说,“再试一次。”
  视网膜中光斑消隐,乔鸢再一次松动眼皮,漆黑的眼球渐渐暴露于空气中,缓慢而酸胀地左右移动、转动。犹如初生的婴儿。
  雪白的墙壁、被子。
  她望见,自己的手掌健全纤长,骨节微微隆起。
  翻过一面,手心像一座丛林,布满细小的枝蔓延展,其中交织最鲜明鲜艳的一条,即所谓生命线同事业线重合,贯穿横面。
  妈妈说,代表她个性坚毅,未来事业有成。
  一名医生,两位护士,胸前佩戴工作牌;原来医院常用的手推车有三层,清洁湿巾、消毒水,最底下瓶瓶罐罐挤挤挨挨,色彩及文字竞相跳入视界。
  一切不再模糊暧昧,世界向她徐徐展开。
  “效果不错,术后一周尽量戴墨镜,避免光源刺激;忌口不多说了,眼药水一天三次,一次一滴……”
  嘱咐完注意事项,医疗人员成群离去。
  病房内仅剩下两个人,乔鸢视线停留好久,笑了一声:“原来你长这样。”
  “怎么说得跟没见过一样,我们可是室友!”
  “太久了,都记不清了。”
  “没事,以后忘不掉。”林苗苗咧嘴笑,说不清为什么,竟然有些酸意。
  “对了。”不等乔鸢问,她交代道:“你出来前大约十几分钟吧,学长接到一个电话,很着急的样子就先走了。让我手术结束给他发消息,可他手机好像关掉了……”
  “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准备给你一个惊喜,才特意找借口提前离开,回去布置房子顺便斟酌台词,打算办一场走心的庆祝外加道歉会……”
  苗苗边收拾东西边发挥想象力。
  乔鸢:“那是明野爱做的事。他不会。”
  比起盛大的形式主义,陈言估计更倾向于实用派。
  “说不定呢……”
  林苗苗同学不肯轻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