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对我觊觎已久(重生) 第2节
  桂嬷嬷竭力克制住颤抖的手,不让茶水泼出来沾湿容钰的衣襟,也控制住自己的哭声,悄悄用帕子沾掉了眼角的泪。
  不说药,公主竟是连水都喝不下了!
  桂嬷嬷心口抽痛,看着她一手带大的昭华公主,那巴掌大的小脸被兔毛围脖圈着,琼肤樱唇,眉如远黛,原本娇艳欲滴的脸瘦了一圈,脸色比雪还要苍白,朦朦胧胧覆盖着一层死气,就连原本红润的唇都开始发紫,发白。
  桂嬷嬷无声地落泪喃喃,怎么就,皇上怎么就能忍心让昭华公主去漠北和亲呢?
  这样金尊玉贵,千宠万养,骄傲明艳的昭华公主,怎么能够受这样的屈辱?
  再说昭华公主本来就体弱,从小身子不好,这些天的奔波又让她复发起了高烧,每日愈加严重,直至今日,公主殿下再也撑不住了。
  耳边是桂嬷嬷低低的啜泣,突然间,容钰觉得自己沉重的身躯一轻,原本混沌的思绪跟着清明起来,身上也有了几分力气。
  她抖了抖长长的睫毛,如同脆弱的,振翅欲飞但无力张开翅膀的蝴蝶,缓缓睁开漂亮的眼睛,声音因为长时间滴水未进而沙哑:“嬷嬷。”
  昭华公主殿下突然醒来,能够说话是好事,桂嬷嬷心里先是一喜,立刻喊了一声“公主殿下”,然而一颗心又急急往下坠。
  公主殿下这是回光返照之象,已经再无力回天了。
  容钰心里也明白,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
  回光返照之时,总是世人交代遗言之时,可容钰如今举目无亲,身处异乡,她无话可说,只是极轻地笑了声,笑自己直转急下的命运。
  如果有来生……
  手炉已经凉了,容钰随手丢开,偏头咳了一声,瞬间感觉到喉咙一痛,呕出一口血来。
  桂嬷嬷立刻上来为她擦去污血,声音抖得如同秋风落叶:“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没能得到容钰的回应,感受到容钰原本就不高的体温正在急速下降,桂嬷嬷慌了神,猛地掀开了马车帘子,对着外面的护卫大喊:“快来人,快来人啊!!”
  负责护送容钰的耶律小王子骑着马走在前面,他听到呼喊声,皱了皱眉,掉头往回骑了几步,来到了马车边,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了?”
  昭华公主人是美没错,但也太麻烦了,身娇体弱,吃不得一点苦,不是生病就是吵着要这要那,又嫌药苦,又嫌马车里的炭火不够暖,又嫌他们送的吃食太粗糙,还说睡着的锦缎不够软和,气得他牙痒痒。
  如果不是昭华公主太美,他想着等回到漠北,等大哥享受过这个美人之
  后,自己就可以一亲芳泽,也享受一番,他早就把这人杀了!
  和亲只是一个借口,他们根本没打算遵守约定。
  等他回了漠北,就和他的哥哥们一起起兵攻打大夏,现在大夏内里空虚,根本不堪一击,等他们的铁蹄踏过大夏的国土,这片肥沃的土地就会全被收入他们的囊中。
  想到未来的美好景象,耶律小王子的眉头松了松,多了几分耐心,心想这位昭华公主又想干什么?
  然而等他向马车里看过去,看到靠在软榻上,面如金纸的容钰时,他立刻就明白了这个老嬷嬷为什么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昭华公主不行了!
  他心里一惊,顾不得其他,猛地伸手朝着昭华探去,手下却一片冰凉,面前的人已然没有了鼻息。
  ——————
  这一路浑浑噩噩。
  容钰不知道自己走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在做梦,她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如走马灯一般,一花又一花,还有不同的人在她的耳边说着话。
  但他们的声音模糊,像是呓语,其中还夹杂着尖叫,咒骂,哭泣和大笑的声音,根本听不清。
  她怕,于是摸索着前行,终于,她的眼前一亮,像迷雾被微弱的光拨开,看到了面前的金銮殿,还有跪拜着的朝臣们。
  容钰就站在这些朝臣之间,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是一缕孤魂,因为她的身体近乎透明,那端着一叠厚厚奏折的小太监,就从她的身体穿过,脚步匆匆地往皇位边走。
  容钰呆呆的,还没缓过来,视线不由得随着那蓝衣小太监,一点点往上抬,看向那坐在皇位上的人。
  然而目之所及,并不是她熟悉的模样。
  她的父皇体型微胖,身量在男子当中不算高,蓄着一把美髯,玄色的外袍裹着明黄的内衫,看上去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而如今,皇位上的人依旧穿着玄色的外袍,只露出了一点明黄的内衫,但更多是白色的衣领,腰带勾勒出他挺拔劲瘦的身形,宽肩窄腰,因着个子高,像是一只孤傲的鹤。
  男人很年轻,面冠如玉,剑眉斜飞入鬓,眉色浓黑,高挺的鼻梁下是线条优美的薄唇,整个人清俊温润,眼角眉梢却又带着淡淡的冷意。
  ……许怀鹤。
  容钰的脑袋里蓦地浮现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就是大夏的国师,精通五行八卦,星斗之术,还擅长炼丹,据说他的丹药可以让人延年益寿,百病消除,是父皇最信任的宠臣,甚至比当今的宰相权利还大,也更得圣心。
  容钰惊得往后退了一步,骇然地注视着皇位上的人,听着下面的众臣跪拜许怀鹤,齐声口呼陛下。
  她微微颤抖起来。
  她的思绪一片混乱,恍然又从之前那些混沌零碎的片段当中想起,那些战战兢兢的宫人们低声交谈,言语中叙说,就是这位国师大人手刃了父皇,取而代之登上了皇位,而这些大臣的态度居然恭敬无比,无一人反对许怀鹤登上皇位!
  为什么?
  忽然间,低头看奏折的许怀鹤抬头,眼神凌厉,冥冥中和站在殿中央的容钰隔空对视了一眼。
  那一瞬,容钰头痛欲裂,眼前一黑,重重向后倒去。
  “许怀鹤!”
  容钰终于能够发出声音,她猛地坐了起来,怔怔看着眼前淡粉色的床帐,上面刺绣繁茂,针针精美,是她最喜欢的山茶花。
  房间里熏着暖香,楠木地板上放着紫铜香炉和双面绣屏风,是她及笄时父皇送来的礼单中她偏爱的一样,在卧房里摆了大半年才让人撤下,换上了新的。
  她已经许久未见这件屏风了,她到底身处何方?又身处何时?
  听到公主嘶哑的叫声,外面守着的人连忙走了进来,桂嬷嬷走在最前面,手里端着药盏,偏头看了两个侍女一眼。
  两个侍女立刻心领神会地低下头,表示她们刚才什么都没有听见,默默准备伺候容钰起身喝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公主突然喊出了当今国师的名讳,桂嬷嬷虽然疑惑,但也并未多问,先关心地开口:“公主殿下好些了么?身子还沉吗?”
  容钰攥着云团锦绣金线的被褥,手指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一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依旧在梦中。
  对上嬷嬷关切的眼神,容钰然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但又不愿让桂嬷嬷看出异常,她需要时间好好思索一下当下的情况。
  于是她忍住哽咽,低低说了声没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带着苦味躺回了床上,让其他人都退下。
  第2章
  *
  清香冉冉,一缕白烟直上,悄无声息地消弥在金香玉暖,奢华至极的房间里。
  容钰心不在焉地捧着手炉,抚摸着套在手炉上的精密绣纹,朝着铜镜中的自己淡淡瞥去一眼。
  墨发如瀑,散发着淡淡的花香,由手艺极好的桂嬷嬷梳成单边髻,松松缀着点翠流苏翡翠簪,更衬得她面如芙蓉,肤如凝脂,唇不点而朱,眼角眉梢俱是高贵和艳丽。
  桂嬷嬷笑着夸道:“这簪子价值百金,外面的夫人小姐为了这样一支簪子都扯破了头,殊不知它配咱们公主殿下,不过也是锦上添花罢了。”
  桂嬷嬷在宫中生活多年,见过的美人不知有多少,美的各有千秋,但无一比的上公主殿下,光是这份气度就艳压群芳。
  向来没有人配珠宝的说法,从来都是用这些珍稀的美玉珍珠,来映衬公主殿下的美貌罢了。
  “瞧这满满一匣子,都是皇上赏赐给您的呢,可见皇上有多疼您。”桂嬷嬷悄悄叹了口气,“皇后娘娘在天有灵,看到您过的这样好,怕是也放心了。”
  换做以往,容钰必然笑着答应,唇畔不自觉扬起笑容,比花更娇,比蜜更甜。然而今日容钰却一言未发,只是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时竟有些恍惚。
  这张脸比上辈子的她被软禁公主府时,在和亲路上病得神志不清时好了太多,哪怕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思虑一整晚,也掩盖不了她的光华,眼下连半点青黑都无。
  她终于能够确定,自己回到了康盛八年,就在她及笄不久的那个寒冬,同时也是大雪纷飞,她死在和亲路上的两年前。
  两年前啊。
  两年前的她目下无尘,自觉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享受着一等一的荣宠,享受着别人艳羡的目光和吹捧讨好,享受着容貌和地位带给她的一切,殊不知即将大祸临头。
  两年前,边境战事未起,舅舅没有远走守边,更没有发生那场让舅舅身死的战争,舅舅依旧在京中护卫父皇的安全,殿前军都由他号令,风光无边。
  祖父身体硬朗,和蔼可亲,门下学生众多,他时不时还会去书院授课,被千万读书人敬仰,想要投入他门下。
  父皇也没有变成后来那样冷漠无情,对她不闻不问,依旧极其宠爱她,给她全天下最好的……
  思及此处,容钰闭了闭眼睛,长睫微动,隐去了眼底滟潋的水光。
  她不愿怀疑父皇对她的宠爱,也不愿怀疑那些年快乐的时光,但上辈子父皇的做法,还有永宁说的话,依旧如同一根深刺扎在她的心中,拔不掉,挖不出。
  还有父皇对镇国公府的态度,也不免让人觉得齿寒心凉,她舅舅这些年来战功赫赫,劳苦功高,却落得如此的下场,还有祖父,怎么会一夕之间就病的那么严重?
  哪怕是看在仙逝的母妃面上,父皇也不该如此做派!
  至于许怀鹤……也还是那位入宫不久,刚刚因为一枚“养气丹”而受到父皇青睐,名声鹤起的国师。
  如果容钰没有记错的话,此时许怀鹤还远不及后日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连见到父皇都不用跪拜,被赋予了“真仙”的称号,人人都要敬他三分。
  “国师”这时还是个虚职,并没有掌握实权的能力,也不参加政事,只为了辅助父皇问道长生。
  想起许怀鹤坐在皇位上的样子,还有自己的打算,容钰的指尖抖了抖,重新睁开眼,再一次看向了镜中的自己,有些难为情地咬了咬唇。
  桂嬷嬷一直观察着容钰脸上的表情,总觉得近日的公主殿下有些奇怪,或许是这次病的狠了,公主殿下神色恹恹的,时常出神。
  这会儿公主殿下的脸颊突然染了胭脂色,贝齿轻咬着红唇,像是气极了,桂嬷嬷的神色也跟着变了变,愤愤道:“公主殿下,您千万别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东西气自个儿,您生病的消息已经让人递话到宫中去了,等皇上知晓了,必定要重罚她们的。”
  罚谁?
  桂嬷嬷突然说这话,容钰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今生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却恍若隔世。
  她细眉轻蹙,直到侍女素手轻柔地为她敷上最后一层玉容膏时,容钰才想起来上辈子的她这次是为什么病倒的。
  细说起来,这件事还和许怀鹤有关!
  父皇服用许怀鹤献上的养气丹后,一连几天神采奕奕,神清气爽,上朝的时候百官都有目共睹,许怀鹤也因此名声大噪,有不少人都想向他讨要一枚,哪怕用重金也舍得。
  许怀鹤以养气丹材料难得,研制麻烦推拒,只送了几枚出去,其中就包括镇国公府,而剩余的全都献给了父皇。
  接着,许怀鹤又制出了名为“玉容膏”的养肤脂膏,说是涂抹之后能够让女子肤色白皙通透,光滑细腻,长期使用还能美白,头一份就送到了她这里来。
  许怀鹤作为朝中的新贵,上辈子的容钰理所当然地把许怀鹤的所作所为当成了讨好,觉得许怀鹤是想借自己的手,大肆宣扬这玉容膏的作用,增添点好名声。
  她试了这玉容膏,确实也不错,她向来大方,索性就让人发了帖子,邀请了高门夫人和贵女们参加小寒宴,届时送出去几份,再帮许怀鹤说一说这玉容膏的效果,就算回了礼。
  也就是这次小寒宴,出了件不大不小,但让她十分恶心的事。
  宴会设在西阁的暖厅,宽敞明亮,四角都有大暖炉,整个暖厅里暖香扑鼻,哪怕穿着单衣也不嫌冷。
  夫人小姐们陆续落座,和永宁同行的还有刘侍郎的夫人,刚进暖厅,容钰就察觉到刘夫人的神色惴惴,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了些场面话之后,年轻姑娘们都去旁边投壶玩耍,剩下的夫人们笑着看活泼的少女们争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
  容钰找到机会,叫了刘夫人过来,去了屏风后面的小间,开门见山地问她:“说吧,你想和本宫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