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宋穗岁在穿婚纱前,先过了把穿伴娘服的瘾。
  当周桐的新娘捧花像轻盈的蝴蝶落到她怀里,宋穗岁还带着一丝恍惚。
  再回神,她和陈纪淮已经被安排进婚礼的各项筹备事宜中。
  又一次家庭会议争论不休,宋誉端和裴宜因为女儿穿什么颜色的婚纱和婚礼上摆什么喜点各执一词,向来恩爱的两个人竟然争地面红耳赤,谁也不肯让步。
  “你敢想吗?宋总的审美竟然是千禧年的粉嫩非主流!”
  “还有那些巨夸张的蕾丝花边。”
  宋穗岁一言难尽地摇头,她都想象不到如果真按宋誉端和裴宜的想法布置,到时候婚礼现场得多混搭。
  周桐听完,全然能懂宋穗岁作为准新娘的心情,毕竟当时她和任陆然结婚时,面对的可是四个爱好迥异的爸妈。
  “岁宝,婚前焦虑了解一下。”
  宋穗岁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我还以为结婚超简单呢。就是我和陈纪淮两个人找个海边小岛,趁着夕阳落日,拥吻定情。”
  “thelightbetweenoceans?”周桐一下子就懂宋穗岁的意思,说了部电影名字。
  “嗯嗯,就是那个画面。”宋穗岁点头,她又问,“桐桐,结婚是什么感觉啊?”
  “你现在想问啦?当时和陈纪淮求婚时怎么没想过?”周桐打趣。
  宋穗岁和陈纪淮求婚这件事,周桐完全没有想到。但转念一想,做这件事的人是宋穗岁,又觉得无比合理——
  宋穗岁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认准了的事,认准了的人,就会勇往直前,热烈而果敢。
  周桐瞄了眼正在书房工作的任陆然,确认他没在偷听后,才继续说,“我当时除了开心之外,确实会感到焦虑。”
  “我会担心因为工作太忙顾不上任陆然,你也知道,他在这段关系里总有点患得患失,黏人得很。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总归多了份责任,就像……”
  周桐停顿了下,她笑了笑,“就像自驾游和跟团,从无拘无束,变成了步步为营。”
  宋穗岁打断她,“等等,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有点兴奋呢?”
  她只要一想到会和陈纪淮这个人深度绑定,就有种满足感,像是小时候看到橱窗里最昂贵的那只洋娃娃,终于属于自己。
  周桐:“……”
  —
  本以为如果真要婚前焦虑,大概排第一的应该是送宝贝女儿出嫁的宋誉端,但没想到反应最严重的竟然是陈纪淮。
  向来处变不惊的陈律师,随着婚期临近,状态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
  最明显的是,他晚上开始失眠。
  起初只是辗转难眠,后来是彻夜难眠。
  他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生怕被宋穗岁知道这件事。
  但终究纸包不住火,事情败露是在陈纪淮一次出差深夜返程。
  那天从京都赶到安城时,陈纪淮看了眼仪表盘上的时间,晚上12点30分。
  知道宋穗岁已经睡了,他不想回家惊扰她。
  反正回去也睡不着,于是,陈纪淮熄了火,他陷在驾驶座里,在冷冰冰的车里坐了大半夜。
  意识朦胧间,车窗被轻轻敲响。
  宋穗岁裹了件黑白斑点的奶牛毛绒睡裙,整个人缩成一团,像个软糯的奶团子,她跺了跺脚,示意陈纪淮打开车门。
  带着一身寒气钻进车里,她第一件事就是转头抱住陈纪淮,把身上的凉意一并传了过去。
  她睡眼朦胧,还带着困意,黏黏糊糊地开口,“陈纪淮,你大晚上不回家,是不是背着我做了坏事?”
  “说吧,破产了还是不爱了?”
  陈纪淮最听不得她开这种玩笑,他两指分开,捏住宋穗岁的脸颊梨涡抬高,用吻把不喜欢听的话悉数堵回去。
  或许夜色浓郁,他在这场亲吻里很强势,宋穗岁被他吻得毫无招架之力,那点困意都被浓重的占有欲色冲散。
  宋穗岁被亲醒,又问了遍,“怎么不回家?”
  陈纪淮声音沙哑,他把宋穗岁搂得很紧了些,“要回的。”
  “陈纪淮,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后悔了?”宋穗岁才不信他,她从毛绒衣领里探出头,抬着下巴仰看陈纪淮。
  “……”陈纪淮由她看着。
  他半张脸掩在阴影里,低叹,“我是怕你后悔。”
  “穗岁,你可能不清楚缔结一段婚姻的法律意义。”
  看到宋穗岁不满地皱眉,陈纪淮揉了揉她的头发,“我没有质疑我们的感情,但不可否认,爱情必然会在柴米油盐里退化,不再有激情,不再有浓烈的荷尔蒙。”
  “更可怕的是,这种情形不是因为一个人感知能力的退行,仅仅只是因为对特定的这个人不再心动了而已。”
  陈纪淮罕见地在宋穗岁面前燃起烟,打开车窗,寒凉的风蓦地灌进车里。
  “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一个好伴侣,我这个人无趣冷淡,或许施展所有手段都没有办法持续给你新鲜和刺激。”
  “假设,未来的某一天,这样的我让你感到厌倦,而恰好出现了令你心动的旁人……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他说得艰难,灵魂像是一分为二,一半极度抗拒这样的情况发生,另一半又耗尽全部的理智残忍地继续分析。
  宋穗岁张了张口,她想说自己不会,可未说出口的话被陈纪淮堵在掌心里。
  “你会因为婚姻关系的约束,会因为伴侣缔约的忠诚责任,而犹豫不前,但心动是最没有办法克制的一件事。”
  “真到那个时候,我想不到我会怎么做。”
  “我既没有办法劝自己放开你,又没有办法忍受你痛苦地挣扎在一段责任绑架里。”
  陈纪淮吁了口烟,伸出窗外点了点烟灰。
  “前两天沈翊礼问了我个问题,假如离婚后我会是你的什么人?我那时想了很久,最后想到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宋穗岁问。
  陈纪淮扯唇一笑,“可能我会做你的第三者吧,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
  沉默,忐忑。
  最后归于寂静。
  陈纪淮敛着眼睑,他没再看宋穗岁。
  他像一张拉满的弓,绷紧每一根神经,将自己的阴暗面全部剖析,几近低到尘埃里。
  无论是从谈判桌的谈判技巧还是出于律师的职业习惯,陈纪淮这样的自爆无疑都是大忌。
  可他全然放弃掩饰,赤诚地剥开所有的面具,袒露在宋穗岁面前。
  他在等他的神明作出最后的审判。
  却未曾想,这样的他却让神明无比着迷。
  心跳骤急,是情热,是爱意涌动。
  陈纪淮说他无趣,可引颈受戮的他让宋穗岁根本无法招架。
  她爱死这样的陈纪淮。
  忍不住凑过去,被陈纪淮以为她想夺烟来吸,侧脸躲开,夹烟的手趁势移开。
  等再转回视线,宋穗岁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谁说我们阿己不会制造惊喜?”宋穗岁双手环了上去,奶牛睡裙上的绒毛蹭着陈纪淮的后颈,“陈律师,你总这样犯规,真的太太太让人招架不住了。”
  “?”
  陈纪淮没有跟上宋穗岁的脑回路,他下意识地沦陷在她的亲吻里,而后主导,攫取氧气。
  在渐渐旖旎里,陈纪淮听到神明的法槌敲响,宣告最后的判决。
  “陈纪淮,我不会不爱你,如果真的出现一个人,令你感到担心,你也要相信,我心里的天秤永远倾斜给你。”
  “我保证。”
  宋穗岁说。
  —
  回家的路上,陈纪淮显然还没有从刚刚的事情里回过神,宋穗岁见状欲言又止。
  一直到小区楼下,她双手背在身后,侧迈出一步,堵在陈纪淮身前,扯出另一个话题,“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到底怎么拿下宋总的?”
  陈纪淮怔怔,恢复了淡然口吻,“我忘记了。”
  宋穗岁才不吃他这套,眯眼凝视着他,“你肯定是谈案子一样地和爸爸公事公办,捋了个条款很多的合同出来。”
  她猜,“合同里,你作为乙方应该签了很多不公平条款吧?”
  “比如,于律师的知产团队未来都用来给画廊专责提供法务。”宋穗岁伸出手指,一根根数着,“比如,你所有的身家都会设置保险,受益人写我的名字。”
  “再比如……”
  陈纪淮:“再比如我要是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就给你10个亿。”
  宋穗岁顿住,她两眼放光,“真的给?”
  她的话没换来回应,但换来一个脑蹦。
  陈纪淮好笑地看着她,“宋穗岁小姐,你以为我们在拍电视剧吗?”
  “啊?真不是吗?”宋穗岁揉了揉脑袋,表情可惜,好像真的损失了10个亿。
  看宋穗岁眼睛困得都睁不开了,陈纪淮拎着她的衣领,把人往家的方向推着走,“回家睡觉。”
  问不出答案,宋穗岁遗憾作罢。